多年前的那一夜,他看了她後,若是年輕的身體就那麼擁有了彼此呢,為何那夜她沒有勾住他挽留他呢,這樣大家都沒有遺憾……
她熟悉他,知道他對她的渴念,就如現在,她也同樣。
不夠,這遠遠不夠,夢中的床榻都要散架了,他的溫度,勾起的唇角,有力的手臂……她喜歡這樣,就要這樣,不顧生死,彷彿沒有明日。
她緊蹙 著眉,咬著唇,口中似乎還有他為她渡氣時霸道留下的口感……錦被輕輕抖動,研磨婉轉,像是破繭成蝶前一刻的瀕死感。
昏暗的天光又亮了些,隱隱有了鳥叫。
腦海中的畫面戛然而止,宋婉的雙眸沒有焦距地看著雕花帳子頂,面頰上是異樣的潮紅,烏黑的長發略微蓬亂地鋪了滿床,她緩緩抱緊自己的身體,被對沈行的愛意擊得無路可退,只有在這昏暗之地,才敢去放肆地肖想他。
過了一會兒,她起身找水喝,前夜裡婢女們撒歡高興,忘了給她放一壺新水進來,那茶壺空空的輕輕的。
她放下茶壺,甜白釉把手上多了些崎嶇晶瑩的凸起。
宋婉的臉霎時紅了,找了帕子來抹幹淨。
皇宮。
東廠督主李舜在皇帝寢宮外站得筆直,守夜的本領那是從十幾年前入宮做最低等太監時就練就的,人看著站得筆直,實則早就去會周公了。
而此刻,他那雙利眼卻睜著,看著遠處簷上屋脊,不知在想些什麼。
宮裡有很多這樣寂靜的夜晚,這樣的夜可以沉思許多事,比如天子仁政,比如藩王賦稅,比如內廷陰私。
皇帝壯年時收攏兵權,雷厲風行,宦官沒有掣肘朝政的機會,而現在不同了……
“督主,陛下有些不安穩,喚您進去。”小太監通傳道。
進了大殿,不知哪來的風,將皇帝龍床上高懸的帷幔吹得翻飛四散。
李舜抓過一個婢女問:“怎麼當的差!?窗子都不知道關,凍著了陛下你幾條命也交代不起!”
婢女驚恐道:“是太醫說要通風透光,讓陛下病氣散了去……”
太醫忙上來拱手道:“掌印不必著急,陛下聖躬見好,若是久悶著,容易憋出病來。”
皇帝緩過氣來,蒼老的手從帷幔中伸出來,做了個過來的手勢。
李舜走過去,躬身垂首行了禮。
“朕沒事。”皇帝道,又看向太醫道,“下去吧。”
待人都走盡後,皇帝嘆息了聲,“朕不是個好皇帝。”
皇帝這一生金戈鐵馬,若要用好壞來評定,太過武斷。
李舜知道皇帝只是想找人傾吐心中鬱悶,便躬身垂首在一側當個傾聽的耳朵。
“垂治天下是皇帝的使命,開枝散葉穩固朝綱也是。”皇帝緩緩道,“現在才有些後悔了。”
“奴才說句大不敬的話,您是天下第一情種。帝王能有幾個像您這樣專情的。”李舜開解道。
皇帝擺擺手,不想再追憶往昔,眸光鋒利如刀, “珩瀾那孩子,身子骨那麼不結實,不宜太過操勞,若是繼了位,怕是沒幾年就不成了,江山社稷哪能經得起這折騰啊。”
“何況他那身子的沉痾一半都是在大內落下的,他心中恐對朕有怨。”
皇帝說了這一番話,中氣便不足了,喘著氣,“明日內閣定是還要諫言讓晉王繼位……”
“陛下,奴才可抵擋一陣子。內閣閣老們不知陛下與晉王之間的恩怨,便是看世子身體不好,才想著讓晉王殿下繼位。其實還是得聽陛下您發話。”李舜道。
“晉王!晉王!朕這弟弟,若不是他,皇後也不會早早離朕而去!若是……把這皇位再還給他,那朕這些年爭了個什麼?豈不是成了笑話!”皇帝神情倦怠,眼眸幽幽,長嘆一口氣,“那孩子,能成事嗎?朕能把這江山交給他嗎?”
“世子在鳳陽考察學政,頗有風生水起之勢頭,世子如此,都是為了對陛下您表忠心。底下人來報世子身子漸好,榮王府還遞了封世子妃的摺子來。”李舜道,“奴才知陛下聖躬違和,便交給禮部了。”
封個世子妃而已,並不需要沉痾已久的皇帝用一點精力。
“朕不是說沈湛,是說朕的親兒子!”皇帝道,長明宮燈被風吹得搖曳,昏黃的光照著皇帝蒼老的臉,詭譎莫測又霸氣非凡。
“那位貴主……依奴才之見,貴主閑雲野鶴似的人,陛下這大位放在面前,他也是看都不看的。”李舜淡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