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他奔波於麓山後山和寺廟之間,並非是不想見她,而是趕到寺廟裡就已是後半夜了,不想喚醒她。
他已打聽過了,宋婉如今是沖喜侍婢,並非沈湛正妻,至於為什麼替了宋嫻,那定與他那卑劣的哥哥有關。
她現在被棄於這荒山古剎裡,沈行想著,再多些時日,將麓山裡的那些一鍋端了,他就能將她帶走了。
他根本無心於什麼郡王之位,也無心朝廷爭鬥。
只想要她。
這一晚,宋婉又和男鬼珩舟見面了,他入她的夢時已是深夜,不一會兒就要天亮了。
宋婉是被熱醒的,自己的臉埋在他的胸膛。
因為有之前的保證,她心裡對他的懼怕全然不見了。
因為他,她想起了很多以前在宋府的事,想到了母親。
沈行不想吵醒她,只是想來看看她,一低頭卻發現她在哭。
“我想我娘。”宋婉抽泣道,“她死了。”
“……怎麼回事?”沈行問。
“別問了,總之一句話就是……命賤。”宋婉無聲的流淚,“我都沒和她說我在王府過的很好,沒人欺負我,沒有之前想象的沖喜那麼可怕,王府有熱水洗澡,吃不完的飯菜不會熱第二頓,王府每個房間都燒著地龍,冬天手腳根本不會被凍出凍瘡來,還有連居室內都鋪著絨毯,踩上去和雲一樣……母親,母親……”
沈行沉默地聽著,從她語氣中能聽出她的母親之死有蹊蹺,她不說清楚,他自會去查。
“不,其實不是這樣的。”宋婉頓了頓,在沈行胸口擦幹了眼淚,“其實我在王府過得一點都不好,原以為是正妻,什麼呀,他們都把我當奴婢看待,都覺得我可憐又可笑,還有沈湛,我……我得討好他,他可真壞……母親,我想你,我想回家,可我沒有家了。”
即使贏得了沈湛的心,宋婉還是得承認自己是仰賴沈湛的鼻息生活,那些下人眼中對她微妙的輕視是藏不住的。
因為她不是正經的主子,而是不知哪日就要失寵的沖喜侍婢,比他們高貴不了多少。
沈行胸口的衣襟被她的淚水打濕,勾勒出結實的肌肉輪廓。
“還是這麼硬,當了鬼,怎麼比活著的時候還、還那個了……”宋婉戳了一下他,喃喃道。
鼻息間是一種夾雜著清冷木葉氣息的冷檀香,宋婉覺得這種香有種安定人心的功效,很好聞,便在他懷中又蹭了蹭。
“婉婉,我會帶你走。”他低聲承諾道。
宋婉卻置若罔聞,忽然道:“我娘怎麼不來找我?你怎麼就能來找我?”
沈行沉吟片刻,“她沒有我法力高深。”
“別是因為我住在寺廟的緣故?”宋婉福至心靈。
沈行並不想讓她太深入的琢磨這些鬼呀怪的,便溫和地撫摸著她的長發,“很晚了,婉婉,你該睡了。”
宋婉想在睡前再多看看他,畢竟他現在是真的神出鬼沒,下一次見就不知道什麼時候了。
她撐起身,一手撫在他臉頰上仔細打量。
燭火的金色微茫勾勒出他冷峻的側臉輪廓,腰背挺拔。他沒有沈湛驚為天人的俊美昳麗,可卻比沈湛更撩人,到底為什麼呢?
宋婉不知道,吸引她的正是沈行歷經了北境霜雪與戰火磨練出的沉穩與冷硬。
沒有表情時一臉嚴肅冷淡,可他薄唇勾起對著她笑的時候,又像是那種光風霽月的翩翩公子。
宋婉眼睛漆黑,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這些年過去了,即使他變成了鬼,還是會令她心動,而且在得知他肯為她死之後,又多了濃濃的依賴,像是放任自己,收起了所有稜角。
沈行唇角忍不住勾起,微微側過臉,言簡意賅:“該睡了。”
宋婉全然沒有注意到,跟鬼在夢中應該說的是“該醒了”而不是該睡了。
“那你拍拍我,像之前那樣。”她打了個哈欠,轉過身去。
“嗯。”他應了聲。
俯身為她把長發攏在枕頭上免得壓到,而後一下下地緩慢而有規律地拍著她單薄的後背,“安心睡吧。”
又過了幾日。
一輪月掛在樹梢頭,天色濃墨般,沒有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