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沈湛因為疾病纏身,常年深居簡出,接觸的人都是些被規訓的沒了人氣的下人,所以對正常人的感情感知都十分薄弱。
從不好的方面來說,他生性涼薄,冷酷無情,沒有同理心,但從好的角度來說,因為他接觸的少,才極易被尋常的感情所打動。
就像那一夜,他說要娶她,還那樣主動地對她,想來已是他的極限。
只是緩了這麼些時日,難道還在害羞麼?
對於沈湛說要娶她,宋婉心裡是有霎時的柔軟的,甚至無法將目光從他狂熱的眼神移開。
他所謂的娶,是讓她從一個沖喜侍婢,上皇家玉牒,成為真正的世子妃麼?
如果是,那很好,至少他死了她不用殉葬了。
宋婉始終記得,正妃、正室夫人是不必殉葬的。
“宋姑娘,紙髒了,我再去給您換張新的吧。”一旁的婢女對著發呆的宋婉道。
“不必。”宋婉微微笑,起身問,“飛廉和素問呢?這幾日怎麼不見他們?從王府過來的那些人呢?”
白家的藥到底是怎麼回事,沈湛還沒有給她查清楚,這種事不會是沈湛親自去查,沈湛身邊能叫得上名字的,她就只知道這二人。
婢女垂下頭,如實答道:“飛廉、素問二位大人是在外頭行走的,其餘的奴婢不知。”
宋婉“哦”了聲,垂著眼睫,無意識地看著宣紙上暈開的墨汁。
二位大人,大人。
有品級的呢,並不是什麼飛簷走壁的殺手。
那天夜裡在驛館,她悄悄跟出去聽見的給沈湛彙報一些雲裡霧裡的事情的,就不是這二人。
那天晚上,到底有沒有聽見“麻黃”這兩個字?
下午的時候,宋婉在院子裡逛到了四面環水的“瀛洲”,瀛洲碧波蕩漾,隱於假山與薄霧之間,如同一幅水墨畫。
讓人意外的是,這裡竟是惜春園最大的藏書閣。
沈湛雖未來見她,卻給了她很多自由和許可權,惜春園的各處都任她出入。
宋婉看著四面通天的書架,書與書的縫隙是固定好的,有涼風襲來,滿面書香。
光影透過縫隙打在每一處,隔出一個個幽閉靜謐的空間來,讓人逐漸忽略了時間的存在。
這裡的書很多,有古籍,有新送來泛著濃墨香的。
大家詩集、名將傳記、地方風物志,前朝野史,皇家禮儀,甚至是天工造物籍,應有盡有。
宋婉在宋府時,是不被允許看除了《女誡》、《佛經》之外的書籍的,女子無才便是德。
男人們試圖透過控制精神上和內心的貧瘠,來規訓女子乖乖待在內宅之中。這件事男人們無論作為父親、兄長,還是夫君的角色,都達成了前所未有的共識。
宋婉的手放在一本地方風物志上時,抬眸問一旁的婢女,“我可以看麼?”
“當然可以。”婢女道,“世子說了,姑娘可隨意支配、取用惜春園裡的一切。”
宋婉放了心,喚鴉青找了個蒲團過來,斂裙坐下來慢慢看。
藏書閣的書很有意思,這裡面講的與她以往的生活完全不同,她透過讀這些書,彷彿能窺見沈湛生病之前生活在怎樣的世界裡。
還找到了榮親王雲遊各處所記的手稿,裡面不乏對兩位兒子的期許。
沈湛在他父王筆下,是穎悟絕倫的天生貴胄,從字裡行間能看出被寄予了重大的期望。
而沈行,關於他的筆觸不多。
宋婉按下心中漾起的微瀾,將手稿收攏在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