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洞門下,少女纖細窈窕,一襲雪青色對襟衫兒,一陣風吹過,月白色的羅裙隨風翩躚,她順手捋了捋鬢邊的碎發,卻不小心將發間插著的辛夷絨花碰掉了。
那辛夷絨花惟妙惟肖,若不說是絨花,還以為是枝頭上才採摘下來的。
宋婉望著那跌落在青石板上的辛夷一怔,心底頓生出些許鈍痛來。
那時在宋府,珩舟養好了傷,便是在這樣一個秋高氣爽的日子離去的。
那時的她望著屏風那頭的一片空,不免生出一陣悵然。
很多個夜裡,他與她徹夜長談。
她與他說自己讀舊時詩生出的不同想法。
與他說對女子及笄後便要關在繡樓打磨性子的不解。
與他說盲婚啞嫁的悲哀。
他看到了她被打壓規訓的乖順下,那隱藏的不羈和平靜的早慧。
她的不同,讓他有種心悸的感覺。
那時她以為他不會再回來了,悵然開啟窗,便發現窗戶下的瓦片上竟插著一支辛夷花。
雨水打過之後花瓣愈發潔白飽滿。
她伸出手將花拿起來,細膩又脆弱的觸感在她指尖彌散開來,宋婉忽然想起很多個夜裡,他溫柔繾綣的眼眸。
珩舟似乎和她最初想的有點不一樣,是個殺人者,卻對她起了憐憫之心。
話不多,會在窗外留下一支辛夷討她歡心。
“你在看什麼?”回憶驟然被闖入者的聲音打斷。
宋婉抬眸看去,廊廡下,沈湛披著大氅,風帽一圈是玄狐的毛,愈發襯得他臉色蒼白,俊美陰鬱如月下冷霜。
宋婉拾起地上的辛夷絨花,勾唇微微笑:“以前府中種了辛夷花,我琢磨著也想在您院子裡種一棵。”
沈湛道:“可以。”
宋婉點點頭,“雲京的氣候也適合種辛夷。”
沈湛凝目看她,烏發雪膚,明眸皓齒,笑起來的時候有一股溫柔恬淡的勁兒,方才望著那絨花發愣時卻是冷淡又悵然。
她在想什麼?
新婚夜的她分明鋒利冷漠。
轉眼間又低眉順眼地伺候他,還會笑語嫣然地討好他,甚至會……紅著臉親他。
她並不吝嗇自己的笑容,為了丫鬟可以去使銀子討好一個區區典儀,也會心平靜氣笑吟吟地跟小廝攀談,還會看著一枚絨花去想他不知道的事。
他不管她到底是什麼性子,她不可以想他不知道的事。
他要她的眼睛,她的心,她的思緒,全都專注於他。
她怎能左右他的情緒!?
這一發現令沈湛心中徒然升起一陣不安。
沈湛眸光幽冷,下頜緊繃,冷冷看著她。
宋婉被他看得心頭一緊。
她從未見過沈湛如此陰沉可怕……
她不知自己的判斷是不是錯了,他根本就不喜歡她?
還是這些日子對她的忍耐已經到頭了?想起了新婚之夜她差點殺了他,想要報複?
她想確定他的心意,宋婉下意識地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