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得著天爺眷顧,是該為自己積點陰德了。
名單實在是長,十幾位被派出來的夫子代表輪著念,也念了快半個時辰。
唸完最後一個,褚文長舒了一口氣,“敬諸君文運昌榮。”
底下人沉默半晌,忽然喝起了彩。
不論是為考上的,還是為沒考上的。
那是聚集在旁看熱鬧已久的眾多鹹陽城中民眾。
他們當初或因生計,或因羞恥,或因懼怕,皆因為這樣那樣的顧慮不曾報名。
他們總覺得書院、學習、知識都不像是他們這些人配的,於是下意識給自己尋了一堆忙啊、窮啊的理由。
今日來此瞧熱鬧,也不是沒有指望著笑話熟人的失敗,以此證明自己選擇沒錯的意思。
但他們聽著聽著就沉默了,總覺得心裡有些莫名的癢癢,就好像,能夠參與考校,而後站在這裡等點名的人,就已經同他們走上了兩條不一樣的路。
明明都是老鄰裡、老夥計,他們突然覺得人家很有些了不起。
這種情緒壓抑了一整場,等到點名結束時徹底爆發。
眾人齊聲叫好,為所有鼓起勇氣考這一場,試圖改變命運之人。
在一片叫好聲中,幾位個高的夫子聯手將寫滿名字的大張布帛高高張貼在書院外牆之上,供人自行查閱。
“如此,鹹陽書院第一批學生,共九百名學前生、三百名蒙學生、一百名小學生正式完成招生。”
“學前生大字不識一個,還多半家境貧困,讓他們輪替著每日上兩個時辰的學,先把拼音學了,字認了,再學些算數。”
“蒙學生只是認個字罷了,叫他們先把《算數書》學明白了,再學些文禮、雜學、射禦,叫他們大致有個見識。”
“小學生大多是諸子百家教了些年的弟子,對自家學問瞭解不俗,叫他們一邊去聽聽其他家的課,一邊陪著他們自家先生做做課題。”
楚昭埋首提筆一條條梳理著,寫到“認字”那裡還畫了個圈。
她記得這個時間點程邈已經將小篆改良成了隸書,透過更符號化的字型、更圓潤的筆畫大大減少了書寫時間。
可聽這個名字就知道,“隸書”,服刑者發明的字型,身份低微的官吏才用的字型,並不算秦朝的官方文字。
讓他們繼續學容易寫的隸書,還是官方字型小篆呢?
楚昭曲起食指扣了扣桌面,決定——
不如都要。
讓他們學隸書作為主修,再把小篆作為給那些個小天才開的選修課,叫他們有能力的就多學些。
楚昭想了想,又在程邈的名字上畫了個圈。
雖說隸書已經很簡便了,但她覺得還是能再簡化一下。
古體文字是由象形而來,與其說是字,不如說是畫。
比如一個“教”字,就是得先畫個小孩,再畫一隻揮舞著教鞭的手對著小孩,最後還得在小孩上方畫兩個代表教鞭真打了下去的符號。
要楚昭說,這跟玩你畫我猜有什麼區別?
所幸人類祖先也覺得麻煩,所以一直賣力規範、縮減筆畫,把字們變得更像個符號。
到程邈這兒進步已經不小,但楚昭覺得,還是太麻煩了些,畢竟每多簡化一點,普及教育的難度和成本都能降低不少。
她得找個時間跟他好好聊聊,介紹一下現代漢字的簡化思路。
楚昭撅著小屁股,趴在榻上奮筆疾書,始皇進來看到時沉默了半晌。
“這似乎,不應當是公主的儀態。”
魏大監連忙喊起楚昭:“殿下殿下,您快些起來,如此寫字多傷眼睛啊。”
楚昭騰地一下爬了起來,耳尖微紅。
她也不是故意的,這不是現代常年趴桌上寫作業辦公趴成習慣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