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帝輕嘆,“因為晉帝身邊的謀士,比旁人更瞭解晉帝,知曉晉帝同敬平侯有過年少時的針鋒相對,也有生死之交的情誼,即便晉帝會召敬平侯入京,晉帝也一定下不去手殺敬平侯。同理,敬平侯今日不反,但不代表日後會不反。晉帝和敬平侯尚在,燕韓國中可以相安無事,但兩人中一旦有任何一個不在,國中勢必分歧。與其如此,還不如劃南北而治。”
“然後呢?”陸衍越聽越好奇。
寧帝看向他,繼續道,“然後,敬平侯奉詔入京入京,當時京中每一個人都很緊張,不知道這場奉詔入京之後,燕韓國中的局勢會發生何種劇變。敬平侯入京,同晉帝兩人密談了兩個時辰。直到後世還一直流傳著諸多猜測,有說晉帝早年帶兵,留了一身舊傷,早就知道命不久矣,所以召敬平侯入京,是想託孤,讓敬平侯護著他妻女,他願意與敬平侯劃南北而治,守望相助。”
陸衍微楞。
寧帝的言辭,讓陸衍想起了老爺子。
老爺子徵戰沙場一生,家人就是老爺子的身上的軟肋……
陸衍忽然有些理解晉帝。
晉帝原本就是前朝遺孤,燕韓就是他的疆土,他願意與敬平侯平起平坐,晉帝的胸襟讓人蟄伏。
那敬平侯最後還是取了晉帝的江山,有沒有善待晉帝的妻女?
等等,陸衍忽然反應過來。
寧帝的措辭,是晉帝妻女……
寧帝也繼續,“就在晉帝同敬平侯說起劃南北而治,守望相助時,敬平侯婉拒了。”
雖然料到,但這句話從寧帝口中說出時,陸衍還是驚訝。
尤其是站在這處,山川之間,耳邊就是滾滾江水,彷彿歷史與當前都融為一體。
“敬平侯不僅婉拒了劃南北而治,還在宮宴上,對晉帝俯首稱臣,敬平侯府永為天子臣子,效忠天子。”寧帝再次撐手看向眼前的山河,溫聲道,“但讓宮宴上所有人意外的,是敬平侯後來的一番話。”
—— 燕韓若是一分為二,微臣是可登基為帝,也可與陛下守望相助。但一分為二的燕韓,安寧只是片刻。燕韓之外尚有西秦,巴爾,羌亞,南順,蒼月,長風……若陛下與微臣皆百年之後,一分為二的燕韓在臨近諸國眼中就是一塊唾手可得,自甘削弱的肥肉,誰都會來分一杯羹。屆時,山河依舊岌岌可危,陛下與陳倏皆是燕韓罪人。
陸衍怔住。
濤濤江水聲後,陸衍很難想象敬平侯的胸襟與氣魄。
“然後呢?”陸衍不自覺問。
寧帝道,“然後燕韓沒有一分為二,也是如此,在經歷幾百年的變遷,逐漸成了今日的燕韓。當日倘若走錯一步,恐怕今日都是另一番模樣。”
“後來敬平侯的兒子尚了公主,晉帝早前徵戰留下的傷,他在位的時間不長。晉帝過世,將皇位傳於了敬平侯的兒子。兜兜轉轉一場,無論是誰登基做的天子,燕韓自那時起,太平了。”
陸衍心中感慨。
寧帝亦溫聲,“這處看完了嗎?看完了繼續往上走。”
陸衍回過神來,跟隨著寧帝一道。
再往上的路比早前陡了許多。
陸衍會不自覺伸手扶住寧帝,“陛下小心。”
寧帝只笑笑,沒說旁的。
這一梯接一梯,只有走過,才知道不易。
正因為不易,才要帶人繼續往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