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衍輕聲,“但說無妨。”
商廷安該提醒的都已經提醒過了,便也開始悉數說起,“先帝膝下確實只有太子一個子嗣,先帝在位時間極短,登基之前也一直在京中,而且嚴於律己,若有旁的子嗣京中不可能一絲風聲都沒有。我不知道你從何處聽說宮中還有另一位‘殿下’之事,但既然知曉了,也沒有隱瞞的意義。確有一人,宮中當時應當是稱殿下的,但從辰王宮變起到京中平亂那段時日,宮中到處是血腥,不知出於什麼原因,騷亂之後,早前宮中的宮人要麼被殺死,要麼被一把火燒死在宮中。自古以來,宮變屠殺宮人之事有,但極少,像這樣一把火燒盡的,確實駭人聽聞。不提則以,提,則更像是封口,只有死人的口風才是嚴實的。”
陸衍眸色微沉。
商廷安繼續道,“西秦有女帝的傳統,有女帝,那皇室血脈就會分兩種,女帝與上君一脈,女帝的兄弟叔伯一脈。女帝登基,那兄弟叔伯一脈就成了旁系。”
商廷安想說的,其實已經呼之欲出。
陸衍看他,如果是女帝在位,帝嗣一定少,所以兄弟叔伯一脈旁系相較於正統的皇室更枝繁葉茂。
陸衍差不多猜到商廷安要說的意思。
商廷安繼續,“西秦的女帝裡,明帝最為特殊。明帝的上君是燕韓的皇室,也就是說,明帝和上君的子女同時兼有西秦和燕韓皇室血脈參考《與有榮焉》)。明帝和上君又只有一對子女,女兒繼承了皇位,稱衡帝。先帝就是衡帝這一支的血脈,但先帝和太子一死,衡帝這一系的血脈就斷了,天家是明帝兄長旁系這一支。”
敏銳如陸衍當即聽出端倪,“明帝既然有一對子女的,就算女兒這一脈斷了,也應當是兒子這一脈繼承皇位。天家是明帝兄長旁系這一支,是不是太遠了些?”
商廷安當即伸手做了一個噓聲姿勢。
陸衍會意。
商廷安握拳輕咳兩聲,“所以,這不是涉及到先帝,不讓多提嗎?”
陸衍明白了。
所以,即便新增的皇位並非來路不正,但如果真要溯源,恐怕天翻地覆。
朝中擁立天家,因為國不可一日無君,如果西秦國中一直因為皇位一事爭吵不休,只怕臨近諸國早就虎視眈眈。
所以,天家登基之後,仍舊有其他的聲音。
陸衍看向商廷安,“那明帝兒子那一脈呢?”
說到此處,商廷安搖頭,“這就是我同說的,我知道的就這麼多,如果要打探也能打探,但要冒很大風險。”
這種時候,誰會貿然再去打探明帝兒子那一脈?
商廷安又問,“可還記得早前說過明帝的這位上君是燕韓皇室?明帝和上君的孩子有一半血脈是燕韓皇室血脈?”
陸衍點頭。
商廷安繼續,“有一種說法,當初明帝和上君讓女兒繼承了皇位,讓兒子去了燕韓,在燕韓的皇室待他如親生,所以大多時間,明帝的兒子都在燕韓,不在西秦國中。但真正知曉此事的人,少之又少,再加上中間這些年的變故,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有一條肯定,只要這一脈還有子嗣還在,這才應該是天子血脈。”
陸衍不出聲了。
商廷安這次伸手搭在他肩膀上,用比之前更小的聲音道,“你不是問先帝在世,宮中還有誰被稱為殿下嗎?”
陸衍看他。
商廷安深吸一口氣,悄聲道,“此事知道的人近乎都沒了,當初,先帝從燕韓迎回來的人一對母子,身份極其特殊,先帝對這個孩子愛護有加。有一次甚至說祖父祖母在世,家中和睦,祖父祖母不在,朕亦待之如親生。”
陸衍微微皺眉。
商廷安聲音低得不能再低,“所以,當時宮中確實還有一位殿下,這位殿下是從燕韓回來的。這下,你能想到他身份了吧?只不過,辰王宮變,皇宮都燒沒了,先太子死於喻山骨之手,人人得而誅之。但這位殿下,憑空消失了,沒有記載,也沒有宮人可以佐證。興許還有人知曉,但不會有人出來說起此事。你是如何知曉的?”
陸衍看他,他也看向陸衍。
兩人都在試探對方目光。
商廷安緊張,“陸衍,前朝舊事了,你可別犯糊塗。”
陸衍知曉他會錯意,但到底他想知曉,差不多七七八八都知曉了。
只是知曉了,心底也籠上了一層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