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是書香門第,他從小浸淫。
知道什麼樣的字好。
卻很少就見到有人的字,將每一筆都寫在他的心頭好上……
紙張上的文字,會傳遞謄抄書冊之人的心思和情緒。
這是一個極其認真、細致、踏實的人。
書冊上所有的字句都謄抄得一絲不茍,沒有一個錯字,甚至沒有一個不入眼的筆鋒筆順……
太少見了。
而且,謄抄的人,將書冊中所有因為傳抄而遺漏和錯識的字,全都更正了過來,這甚至不是普通書香門第之後能做到的。
謄抄書冊的人,一定看了很多書。
卻不死板。
因為她的文筆風流都藏在扉頁和後記的時候……
他想,這個人一定很有意思。
他想見一見她。
他一直以為,書齋掌櫃口中的喻寶園會是一個三四十歲之間,溫和儒雅,閑情逸緻,以抄書致學為樂的學子或教書夫子。
直至喻寶園出現在他跟前,一雙古靈精怪藏了忐忑在其中……
和他想的大相徑庭。
十六七歲模樣,有這樣的學識,要算天資聰穎了,但她分明不像天資聰穎的模樣。
十六七歲的年紀,有這樣的學識,也應當恃才傲物,視全天下為糞土,但她也沒有恃才傲物的心跡,和視旁人為糞土的傲氣。
她也很小心翼翼,那些分明漏洞百出的話,在她口中都顯得合理,自然,也如沐春風。
直到今日,他才知曉她小心翼翼藏得是什麼……
他其實沒怎麼聽她後來在說什麼,只是循著她說話的時候,光明正大看她,直到她收尾,“所以,除了你和婉珺知道,我沒告訴這裡的其他人。”
他聽到了這句。
“那也不要再告訴其他人。”他淡聲。
喻寶園點了點頭。
他微楞,原本平日裡再普通不過的動作,眼下也似帶了清喉婉轉下的動容。
她一直生得好看,又是在炭暖處躍動的火苗前,便更多了一層說不出的綺麗曖昧。
他藉著炭暖處躍動的火苗低頭,拿起鐵絲,佯裝讓炭暖的火苗小些,其實是避開看她。
也避開,他心中的微動。
他想起昨晚的夢。
商廷安沒說錯。
夢裡沒有痕跡的東西,卻在眼下,波動他心絃處。
他指尖微微滯了滯,淡聲道,“夜深了,回去吧。”
“好。”她輕聲。
他起身,“老爺子回京前,我會妥善安置好老太太和石然這裡,正好讓早更跟著石然一道。地方不會太遠,幾日路程,你想見老太太的時候,我讓小九和亭子送你去。”
喻寶園看他,“陸衍……”
“怎麼了?”他看她。
“謝謝你。”喻寶園溫聲。
他看了看她,低聲道,“攢著。”
喻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