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衍轉眸看他,“是有什麼緣由?”
盧廣照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按在佩刀上,語氣裡帶了幾分遺憾,“郭立陽用兵確實能獨當一面,出奇制勝,但為了一城一鎮的得失,手段狠戾,不計代價。放在用兵上固然無錯,但人不是冷冰冰的兵書,一軍將帥要對數以萬計的邊關將士和百姓負責。當初老爺子察覺,覺得郭立陽是太年輕,所以有傲氣,想著多磨礪他的性子,讓他總有一日能明白過來,就還是難得一見的用兵奇才。所以即便老爺子一直叨唸著對方不成氣,卻還是沒有徹底棄用郭立陽。但郭立陽並不這麼想。”
盧廣照又是一聲重重嘆氣,“他覺得老爺子年事大了,糊塗了,少了軍中的殺伐果敢和血性,但其實他見過的沙場血腥,黃沙埋骨不足老爺子的萬分之一。老爺子一直覺得可惜,但郭立陽對老爺子既敬重,又怨恨,到後來,更多的是怨恨。稻城兵變,不管他背後出於什麼目的,但這是他想要的,同老爺子的直接交鋒,他要老爺子看到,老爺子自己是錯的,他才是對的!”
——傅淩雲)郭立陽是老爺子一手帶出來的,如果老爺子不手刃郭立陽,待他百年之後,世子這處會不會被人扣上汙名?
陸衍眉間清冽,老爺子請旨出征,是為了親自了解郭立陽的事。
如果當初老爺子果斷斷了郭立陽的後路,今日就不會養虎為患。
但越是如此,老爺子才越中郭立陽下懷。
他不想讓老爺子在郭立陽這處廢時間,郭立陽猖狂自大,總會自食其果。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當真以為皇室衰微,一葉障目。但郭立陽怎麼是郭立陽的事,他不想看到老爺子被郭立陽拉下水,做這些無意義的事。
這場仗從何而起還有待商榷,這些事留給盧廣照去做就是。
“世子。”等回了帳中,小九和亭子已經在了。
陸衍收起思緒,淡聲道,“我聽說了,人都沒事吧?”
“沒事。”亭子深吸一口氣,又如實道,“就是老宅和別苑這處,可能被亂軍燒了……”
幸好早前的字畫和古冊典籍都被世子搬回了京中,不然都跟著化成一把成灰了,那世子還不得心疼死?
“來龍去脈說給我聽。”陸衍卻沒怎麼在意宅子的事。
宅子是死的,人是活的。
藍城的大致情況他聽說了,但具體的事,只有身在其中的亭子和小九最清楚。
亭子應道,“將軍夫人帶了府中的幾位公子小姐晨間離開藍城,不久後,就有亂軍和流寇開始攻城中。藍城的駐軍不少,想要這麼容易攻陷城門,不可能。但晌午前後,就有匪患在城中燒殺掠奪,還開了城門,應當是有內鬼混在藍城駐軍當中,裡應外合。這場兵變來得太蹊蹺,我們來不及再城中多探。正好小九說起寶園和老太太在城西,我們就趕去城西救人,然後走得別苑的密道出了城。再走水路去了壺鎮附近,繼而繞道北上。原本是想回京的,卻沒想到在途中遇到世子
,還有老爺子……”
老爺子和世子都在這裡,亭子幾人實屬沒想到。
但聽聞盧廣照將軍在這裡,他們就往這處來了,結果就同世子還有老爺子遇上了。
陸衍沒有應聲。
但腦海中思緒,亭子的推斷合情合理,他們能逃出藍城,判斷稍有差池都不行。
陸衍還有遲疑,“我離開藍城時,表嫂是說半月後才會去祭祖,怎麼會那時候突然走?”
小九應道,“前幾日,餘媽來找寶園,好像是說蘇老夫人說已故的李老爺子託夢給她,所以蘇老夫人臨時起意要去拜祭,就邀了沈夫人一道。”
陸衍指尖輕叩杯沿,哪有那麼巧合?
李家沒有大膽子參與藍城兵變之事,但到底在藍城盤根錯節百餘年的世家,稍許有些風吹草動,都會傳到李家耳朵裡,即便只是聽到了風聲,尋個理由讓李家子孫一道離開藍城也安穩,哪怕折騰一趟,人是保住了。
祭祖,去的人最全,也是離開藍城最好的理由。
表嫂和幾個孩子都在,蘇老夫人放心不下,就想了這麼一處,讓表嫂帶著幾個孩子跟她一起離開。
人摘出了,也安穩了。
李家在藍城,遠離天子耳目,此事追究不到李家頭上去。
只要起戰事,遭殃的都是百姓。
陸衍端起茶盞。
亭子繼續道,“還有一件怪事,我們趕到醫館時,醫館被一幫流寇圍住,我和大東,大西在醫館外清理流寇,小九去了醫館中檢視。”
小九會意,接著道,“醫館內流寇在找一個人,我同他們交過手,肯定不是普通的賊匪,刀疤臉,身上透著煞氣,身上很多傷疤,還有口音好像浩城一帶的。”
浩城……
浩城一帶早前有駐軍。
“哦,對了,”小九又補充,“他們要找的那個人,我好像在哪裡見過,最後趁著混亂逃走了。”
陸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