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在珈奈蒼白的臉頰凝成細小的水珠,混著血跡蜿蜒而下宛如泣血,“……他們、他們要追來了。”
兩人跌跌撞撞地向山下奔逃,身後喧囂漸起....
雨絲愈發綿密,四面八方都籠罩著一股壓抑黏膩的觸感。
應淮下令青陽宗半數的弟子下山追擊,不少不知死活的念著燈芯草也敢跟去,淩雲峰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各大門派的掌門都被請走,無極殿要開始辦喪儀了,只剩下一些弟子在有條不紊地清掃殘局。
殿前空地哀嚎一片,謝尋安冷冷環顧四周走過,地上人痛苦難忍不由抓住了他的衣袍,他們都是中了萬毒掌,不過以珈奈當時的掌力應該是死不了,沈難沉眉遠遠望著那頭不斷追去的蹤影,恨不得以身代償。
眾人不察一個渺小的身影跌下主殿爬上了金銀臺,青霜劍丟棄在側,青玉的裂縫不知何時凝上了血跡,季衍顫抖地去擦應逐星臉上的血,青年慘白的面容失去了最後的溫度,“師兄…”
豆大的眼淚奪眶而出,泣不成聲的人將唇角咬出血來,“為什麼!為什麼啊!”他不懂也不明白,為何師父會死,為何他們要刀劍相向。
季衍跪地伏泣像只絕望的幼獸,他一遍又一遍喚應逐星直到沙啞無力,仿若周身被抽去筋骨,殿前應淮依舊在冷眼旁觀,從前弟子只覺得他不近生人世事,現在看來師伯應該是天生無情。
謝尋安忽然道:“青陽宗不留他,讓我帶他走吧。”
那日在南潯說的琥珀劍穗送不出去,今日 他才懂什麼是江湖無情,冷心冷腸的人見慣了生死意外,很少有這般的感受了。
沈難低頭俯身抱起應逐星,站在原地半響後才移步離開金銀臺,完全抱起一個同他差不多高的人很重,應逐星的雙臂無力垂下,灰白的手腕還殘留著割血的疤痕。
季衍靜靜看著應逐星走到自己面前,“師伯,你會殺了我嗎?”
應淮垂眸道:“不會。”
“你是青陽宗的宗主,青陽宗也會長盛不衰。”應淮的聲音很冷也很確定,季衍攥著染血的青霜劍憤然反駁,“不要,我不要,這些我都不要。”
少年失望地看向自己的師伯,“我要師兄回來,你為什麼要殺了他,青陽宗養他十幾載,他不可能與影月勾結。”
若應逐星真要想江驚塵死,大可以不去南潯找幽冥花,如此也不會招惹來是非,所以那些冠冕堂皇的鬼話季衍一個字都不信,他只看見了應淮親手殺了應逐星。
應淮道:“這把劍以後是你的了。”
青霜與凝水都是季衍的了,青陽宗有師徒佩劍相傳的規矩,一人很少能得兩柄劍,等季衍以後收了徒弟可以擇兩人將青霜凝水傳下去。
但這些都是後話了,應淮也不知青陽宗以後還會不會有二人年紀相仿,驚才絕豔並駕齊驅。
季衍無聲枯坐在地,彷彿要把自己當少年的眼淚給流幹,他的師兄今年才十九歲,卻再也不會安慰他了。
夜色不覺籠罩了整個天地,馬蹄飛快踏過泥濘,葉嬋不斷揮鞭沿著官道逃出了潼川府,眼前逼近的山林像一頭蟄伏在黑暗的巨獸。
四野的光線愈發昏暗,雨點噼裡啪啦地砸在車頂,喧嘩聲在夜中格外明顯,也幸得這場雨沖刷掉了一路來的不少的痕跡。
“下車。”葉嬋果斷勒住了韁繩,翻身下了馬車,馬匹在原地嘶鳴打轉。為避耳目,她們放手讓馬疾馳,葉嬋與珈奈一同進了林子。
雨水打濕了火把,追殺的聲音時遠時近,虛弱的珈奈握著葉嬋冰涼的手,“我們要快點找個地方療傷。”
兩人在黑暗中穿梭,斜生的樹枝劃破了衣衫,腳下的灌木叢時而深時而淺。
葉嬋兩眼發黑撲通一下被藤蔓絆倒,順著濕滑的坡滾了出去,珈奈抓著她的手一同摔了下來,雨水澆透了衣衫,泥濘的發絲黏著蒼白憔悴的臉上,從未如此狼狽落魄……
彷彿她們早就已經死了,此刻不過是在行屍走肉。
命在旦夕之際,白芒閃過夜幕。
轟隆隆隆——
珈奈抬眼看見了一座破敗的山神廟。
天無絕人之路,伏地的葉嬋與珈奈對視了一眼,兩人撐著最後一口氣沖進了破廟的大門,癱倒在了滿是灰塵的地上,她們微弱的喘息像山野瀕死的雀鳥。
嘩——
嘩啦啦——
狂風驀然卷著暴雨降臨,整座山林幾乎要被掀翻,那些嘈雜的聲音一同被淹沒在風雨中了。
山神廟的匾額搖搖欲墜,樑柱蛛網密佈,神像殘缺不全,細密的雨簾將破廟與外界隔絕,這裡宛如一片淨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