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嬋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涼,“把劍給他。”
“算了,我不要驚夏了,我要苦蟬。”謝尋安臨了想變卦,他只是想借劍防身,但沈難可不願葉嬋把自己的劍給別人,他飛快解了劍縧,把驚夏遞給了謝尋安,“明天就得還我。”
“敘舊而已。”迦晚冷漠地瞥了一眼謝尋安,“有人害了我一輩子,所以在我死前也要結束一些舊事。”
珈奈攥著衣角,突然有些惴惴不安,“婆婆。”
迦晚用同樣疏離的眼神看著她,她的眼睛似乎在說你又在怕什麼,自己本來就是一個十惡不赦的魔頭。
“今夜後山的月亮格外圓,你跟我走,我不會殺你的。”迦晚先行一步,謝尋安硬著頭皮跟了上去,聽說葉嬋和她們這些時日處得不錯,兩邊都有求於彼此,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吧。
話音落地,葉嬋不覺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影月大祭司朝令夕改神秘莫測,她擔心謝尋安應付不了,迦晚聽見謝尋安跟上來的動靜了,她輕笑了一聲,“天明時會把人還給你們的。”
摩肩接踵的人群淹沒了兩人的身影,整日的熱鬧漸漸散了,有人宿在草垛裡,有人宿在地上,清醒的拉扯著醉酒的人回家,春日的餘燼乘著風,浮在了靜謐的清溪上。
銀灰的月光落在腳下,四人相顧無言,一同走了一段路,葉嬋和沈難站在竹林外目送著珈奈與應逐星接著往上走。
夜色微寒,臉頰的醉意緩緩褪了下來,兩人一前一後進了竹林。竹葉從天上飄了下來,落在了沈難的頭上,葉嬋瞧見了,伸手取下他發間細長的葉子,“有東西。”
“師父,你會害怕嗎?”竹林比外頭還要黑些,月光很難照進來,他們自然也看不清腳下的路。
葉嬋走在沈難後頭,直言道:“這世上沒什麼我害怕的東西。”
她最害怕的時候已經過去,如今即便是面對強手,葉嬋也無所畏懼。可沈難卻不是如此,他害怕失去,也害怕死亡,“還記得我們來南潯的另一個目的嗎?”
在天都山上師徒坦誠相待,葉嬋和沈難都想找出山外谷被屠戮的真相,究竟是誰害了沈讓塵,也害了拂雪山莊。沈難的聲音幽幽的,“直覺告訴我,那人就在青陽宗。”
既然三年前沈難初出茅廬時被人盯上了,那三年後的大會,幕後之人應該在淩雲峰。葉嬋現身於青陽宗,定然會引他注目,如今可敵在暗我在明,這可不是一件好事。
沈難心中隱隱有不安,奈何自己又要留在南潯。他停了腳步,轉身對著葉嬋認真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們千萬不能硬碰硬,等蟬息的反噬解了,我們再去上門尋仇也不遲。”
葉嬋垂眸點了點頭,“沈難,你就一點不恨嗎?”
他這小半生的顛沛流離都因他人而起,葉嬋在其中也不是什麼好人,但她自問恩仇兩消對沈難無愧。
沈難毫不猶豫道:“恨呀,我都快恨死他們了。”
葉嬋忽然抬了眼,“那我呢?”
沈難壓著嗓子,聲音也有點小,“以前是有點...現在真的一點都沒有了。”當初他得知拂雪山莊與山外谷背立,又按不住心中見不得人的心思,滿心滿眼都是葉嬋,才會向葉複青求了墜魂,多了受了幾年的苦。
現在想來真是有點蠢,從前葉嬋罵他也是沒有罵錯,那時的他連回山外谷對峙的勇氣都沒有,更想不到舊怨背後的彎彎繞繞。幸好煙雨樓將沈難撿了去,沈難才能與葉嬋重逢,找回記憶與武功。
如今隔閡水落石出,他還是喜歡自家師父,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他要是能控制住自己的心思,早八百年就控制住了,還至於讓葉嬋察覺,將他趕出了山外谷。
“在我心裡活著的人比死去的更重要,所以我要為你守住幽冥花。”沈難直言不諱地盯著葉嬋眼睛,十年前的仇怨要解決,但不能用葉嬋的命去解決。
他又說了一遍,“什麼事都可以等蟬息的反噬解了再說。”
兩人赤忱的視線交錯,葉嬋從沈難旁邊走了過去,她邊走邊道:“你想多了。”
“以前我可能會豁命,但現在不行了,我可想活了。”
活著的人確實更重要,葉嬋要為了他們守好自己的命,不然有人會難過死的。
......
另一頭的草廬,珈奈暈乎乎地走進了藥室,應逐星緊隨其後,他懷裡還揣著之前在蒼溪城買的蜻蜓發簪,這些時日一直都找不到合適機會送出去。
珈奈腳步虛浮,腦子也昏昏沉沉。她轉頭去看應逐星,奇怪道:“你有沒有覺得不對勁?”
上山的勁還沒緩過來,應逐星臉上還殘留著淡淡的緋紅,他迷糊地點了點頭,“好像是有點。”
珈奈扶著木桌,顫著手開啟了銀鈴的內芯,裡頭空空如也,“完了,它不見了。”
剎那間如墮雲霧,應逐星砰地一聲暈在了地上,珈奈倚著桌角軟軟地道了下去。
成年的身體彷彿在不斷的下墜縮小,白霧裡出現了兩個追著風車的孩童,男孩追著女孩跑,直直地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