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煩應少俠了。”迦晚應聲咳嗽了兩下,順帶著把自己的手搭在了應逐星的手腕上,“還有件事老身忘記和你講了,明日寨子裡祭龍樹是不允許外人在場的,到時候你還是待在屋子裡不要出來為好。”
應逐星疑惑地回頭看了珈奈一眼,珈奈附和地點了點頭,等兩人的身影在石階上消失不見,她才敢牽著牛車去柴房將謝尋安五花大綁。
今晚的月亮藏了好久,珈奈提著衣裙健步如飛爬著石階,這條小路她白天夜裡都走慣了。
歸青寨房子錯落有致,都是依山而建的,大家在寨子四周修築了一道護牆,中央的空地像是一個巨大的天井。
為了練功方便,珈奈的住所在偏僻安靜的山頂。她在屋前種了山茶杜鵑,簇紅的花瓣攀著厚重的茅草屋,春夏都開得漂亮。這一間大屋子裡有三個房間,她和婆婆各住東西,中間是一間小藥室,簷下還有一個敞開的灶臺。
這一個多月,應逐星是和珈奈住在一塊的。藥室裡奇怪的東西太多,她不敢讓他進去,便喊人幫忙在自己的屋子裡放了一張小床,他們井水不犯河水,一人睡一張床。
反正小時候他們也是這樣睡的,那時候他還天天跟在自己身後喚她姐姐。
可惜應逐星都不記得了,如今他成了青陽宗首徒,而珈奈還是影月餘孽。江湖又常說正邪不兩立,她現在該擔心是又有人尋到歸青寨找花,自己身份暴露之後,應逐星用青霜劍把自己捅了個對穿。
行至半路,珈奈眼前浮現了一點螢火,應逐星在前邊提著燈籠引路。她心絃微動,快步越過了人,走到應逐星前面,“瘴毒已清,你什麼時候離開南潯?”
他在原地道:“我還不能離開南潯。”江驚塵遭人暗算還在病重,唯有幽冥花對他有奇效,應逐星不能就這樣回青陽宗
珈奈回頭看著愣愣的青年,“你上次說找什麼花來著?”
應逐星立刻跟了上去,“幽冥花。”
“找不到的,放棄吧。”
“不行。”
應逐星言辭果斷,青陽宗那邊還沒傳來訊息,武林大會之期還未到來,應淮還在支撐著江驚塵的命,現在他還不能回去。
珈奈懶洋洋在一旁勸他放棄,她說的是實話,找到也沒用,不如早些回青陽宗看看,或者留在歸青寨陪她也可以。
翌日,歸青寨架起了一層層祭壇。
祭壇後面矗立著一株參天古樹,它比歸青寨存在得還早,整個寨子都是以參天古樹為中心建造的,這裡的村民世代將其尊為龍樹,每年都要依照古禮祭祀,祈禱今年風調雨順。
伴隨著一聲沉悶的銅鈴,新鮮的雞血被灑在謝尋安的腳下。他恍惚睜開眼,四周圍了一圈又一圈的荊楚人,而他正被牢牢綁在祭壇上粗壯的木架子上。
迦晚穿著一身深藍的祭袍,黑綢系在了腰間,袖口與裙擺都繡著花鳥蟲魚的圖樣,她莊重地走上了祭臺,身側長長的流蘇隨著動作搖曳。
祭司的冠冕繚繞著彩色的絲線,上頭墜滿古拙的銀飾,蜻蜓與蝴蝶都是自然神的使者。
最開始她是影月的聖女,後來她是影月的大祭司。在歸青寨的十幾年,迦晚的身份依舊沒有變,圖騰是荊楚人古老的傳承,祭司是他們溝通自然與祖先的媒介。
迦晚在這裡年歲最高,自然而然被村民尊敬。
翻飛的翎羽從祭司手中落到雞血裡,謝尋安睜開眼皮笑肉不笑地盯著她,他們這是要把他一同當祭品了。
謝尋安的背後是昨天珈奈帶回來的牲祭,村民已經在祭司的祝禱中宰殺了黃牛公雞。迦晚微微勾起了唇,“別急,沿著羽毛的方向,我們很快就能測出吉兇了。”
謝尋安不覺嗤笑出聲,“大祭司,你都快半截入土了還信這些鬼神之說。”
一夜滴水未進,他嗓音微啞,“你們不如放了我,寨子想要的多少錢財我就給多少錢財,我保證不洩露你們的行蹤。”
迦晚故弄玄虛地觀察著雞血的流向,聽見謝尋安聒噪的聲音還不忘抬頭提醒他,“閉嘴。”
“老妖婆。”謝尋安半死不活地歪著頭,咒罵了一聲。想掙紮又掙紮不掉,他懨懨的咬著口中軟肉,雲隙間的半片陽光照在臉上,面色蒼白的郎君瞧著多了幾分易碎。
謝尋安從未遭過這樣的罪,有道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可他沒料到這一天居然能來得這麼快。
迦晚那個老妖婆也不知在嘰裡咕嚕說些什麼鬼話,底下的那幫荊楚人也跟著嘰裡咕嚕說起了地方話了,這是楚語嗎,他們好像在商量什麼。
倏然,珈奈帶著火把從人群中走了出來,謝尋安眼睜睜地看著她在祭臺邊緣點了火,熊熊大火在一瞬間燒了起來。“誒誒!你們!”
“我若是死了,千金堂百年傳承一斷。”
“江湖各派是不會放過你們的。”
銅鈴搖晃猶如索命的魂曲,烈焰逐漸包裹了祭臺謝尋安命懸一線。他竭力想要掙脫束縛,周圍的村民卻對青年的呼喊充耳不聞,眾人紛紛低頭開始了古老的吟唱,像是神明虔誠的信徒。
千金堂向來只救人不殺人,但其他人可不一定了。
有錢就能從煙雨樓那得到訊息,有錢就能廣發江湖追殺令。世上沒有藏得住的秘密,謝尋安一死必定人盡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