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過後,段懷容去見了小皇帝與呂伯晦。還未進殿,便聽得殿中吵吵嚷嚷的聲音。
依稀可以分辨是諫官在為疫病爭論。
“陛下!此刻應立即封鎖京南,不然疫病傳入城中,後果不堪設想!”
“不可再猶豫了!”
段懷容踏著爭論聲進殿,眾人即刻止住了聲音紛紛轉頭。
他目色冷淡,一步一步穩健行至龍案前,毫不避諱地與小皇帝對視。
“段…段愛卿何事?”小皇帝感受到肅殺的寒意,不敢直面。
段懷容不問候也不施禮,似在居高臨下地審視:“京南嶺州疫病四起,為何還無對策?”
此刻,彷彿是他在詢問無能的大臣。
呂伯晦目色陰森,狠辣地凝視著:“段先生有何高見?”
段懷容不喜回答這樣語氣不善的問題,他回之極寒的目光:“我有高見,太傅來做嗎?”
一旁諫官瑟瑟不敢言語。
呂伯晦受到挑釁,察覺顯露的鋒芒。他一時探不到段懷容的底,觀察著未開口。
“若是朝中無人能做,那便由下官來做。”段懷容更近一步,揚眉垂眸時,對面的九龍圖襯得他威儀難觸。
這句話,說出了這個龍位如果小皇帝不坐,那便由他來坐的氣勢。
小皇帝下意識抓緊了桌角,求助地看向呂伯晦。
“大膽!”呂伯晦低聲警告一句。
這句怒斥,不過換來段懷容勾了勾唇角,像是聽了什麼笑話似的。
這隱隱一笑,令人生寒。
他聲音徐徐,如快刀緩緩出鞘:“古籍有記,北梁建元十六年,大疫不治,國因疫亡。”
“楚朝安惠六年,河東疫病四散,半年後國亂,改朝換代。”
“藩金興歷九年,京師疫病,禍及內宮。”
段懷容每說一句,便向小皇帝的龍案逼近一步,直到與小皇帝慌張的眸子咫尺。
他一字一句,聲音輕如鴻羽,但攝人心魄:“藩金皇室覆滅。”
在戳人痛處上,他再擅長不過。
皇室覆滅四個字,將小皇帝驚得險些跌下龍位,失手推翻洗筆的瓷筒,汙水漫了滿案。
段懷容自幼熟讀醫書,研究各類病症。如此令人聞風喪膽的疫病,他必然精學深學。
往前千年,但凡有古籍記載的大規模疫病,他都瀏覽熟知。
疫病多與亡國相伴相生,卻並非亡國之本因。
一個朝代羸弱之時,災情不治、災民飲汙水食腐物,直至餓殍遍地、爛屍曝野。
如此情況,疫病定然橫生。
只是在外人看來,是疫病肆虐覆滅了一個朝代。
段懷容想讓魏朝覆滅,卻不想以百姓為代價。疫病一旦四起,數以萬計的百姓將喪命。
打翻的水浸濕了小皇帝的龍袍,留下汙濁的墨跡。他慌張地嘟囔著:“皇室覆滅…亡國…”
呂伯晦見狀,要扶起小皇帝。
可段懷容先一步握住小皇帝掙來求救的手,他忽地面色多了幾分和藹,儼然一副溫和可靠之態。
“下官來做。”他以鬼魅攝人心魄一般的目光,收攬小皇帝眼中的恐懼。
把人推到懸崖邊上,然後再一把拉起,會讓人産生源於恐懼而生的依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