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他喉結滾動:“我擔心你…”
段懷容撚著紙錢的手頓了頓,“我擔心你”四個字連同雨聲一起入耳,將他此刻薄弱的心扉砸亂。
面前的火沒再受雨水,又燃得旺起來。
他沒再說話,也不再掩飾自己的悲傷,又往火裡添起紙錢。
秦獨緩緩蹲下,側向著段懷容的方向單膝輕點地。
沒得允許,他不知是否該祭拜。只覺得高高站立著不合適,於是放低了姿態。
濕涼的空氣被隔絕一塊,段懷容微微向秦獨偏頭,莫名那裡得到慰藉。
這兩天發生的一切,秦獨都沒有問過一個字。
那些沉默的信任,化作此刻他頭上撐著的傘,在這了無人煙的山野和寂寥雨夜裡,與他的身影重疊。
風卷著雨絲吹過,秦獨大半個身子都在傘外,被淋得潮濕。
但他不做任何催促,那怕段懷容此刻什麼都沒做。
片刻後,段懷容默默將手中最後一疊紙錢遞到秦獨面前。
秦獨出乎意料地怔了怔,沒敢接過。
“你如果願意。”段懷容紅著眼睛,並不強求。
秦獨自然願意,他希望段懷容能允許他參與一些事情。
他將雨傘交於段懷容,而後鄭重接過紙錢,轉向墳碑的方向,將紙錢一張張送進火中。
不知說些什麼,只是沉默著希望逝者安息。
段懷容目色水潤,就這麼望著身邊人為他母親祭奠。此刻,彷彿雨絲和火光都成了他們之間的連結。
直到最後一點火光燃盡,他緩緩起身,將傘撐在兩人中間。
秦獨與人一起站起來,抖開了臂彎裡的披風,往前一步與人披上。
一陣微風撲來,段懷容被秦獨的雙臂環在中央。
披風被秦獨抱久了,落在肩頭時似乎還有微微的溫熱,隔絕了雨夜的寒意。
段懷容恍然,記起雪天初見時,秦獨也是這樣為他披上大氅。自那之後,還有數次…
似乎,一切都冥冥註定。
秦獨替人繫好披風,自顧上下打量了,忽見人衣擺上的塵土。
段懷容穿著白衣,跪久了總是會粘上潮濕的塵土,很是明顯。
思念親人便夠了,塵泥實在不必再攀附這副身軀。
秦獨未言語,徑自俯身蹲在段懷容面前,輕撣那月白的衣擺,將塵土一一撣落。
眼前人蹲下的剎那,段懷容目色裡鮮有的詫異。
只這一刻,似乎四周草木都隨秦獨低了下去,任他俯視。
他撐著傘,垂首看秦獨為他拂去衣擺的塵土,心口一陣陣緊澀撩動。
無所寄託者穩立,身居高位者俯身。
兩人之間早就超脫了自來的束縛。或者說,是秦獨單方面打破了那些枷鎖。
衣擺輕抖,將暮色和暮色裡的人抖落進了段懷容心底封閉許久的柔軟之地。
莫名的,這兩天積攢的悲傷和酸楚開始翻湧,似乎也想掙出來被輕拂著安慰。
喉間灼熱,眼眶裡又充盈著淚水。
他的目光跟隨秦獨站起來,在與那雙深邃的眸子對視的瞬間,不可控制地落下來一顆淚。
一剎那,秦獨猛然怔住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