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懷容怔了怔,將信將疑地看過去。
除了他母親,其實沒人在乎過他吃海魚起疹子這件事。他的父親和繼母都不知道,連他自己也快記不清了。
今天,竟然被另一個人這樣鄭重其事地拿出來講。
他內心某些埋藏的角落被掘開,就像凍土見了久違的日光:“沒事的…用涼巾敷一敷,半個時辰就能消了。”
秦獨自然相信段懷容的醫術,可並不能因此而削減擔憂。他掃量了那泛紅的面板,問道:“你還有什麼吃不了的?以後都別讓廚房做了。”
段懷容見人謹慎得不亞於構建軍事佈防,不由得笑笑:“放心,沒有了。”
在這樣的關切下,他終於無法再淡然,眸子裡多了些流動的光色。
那些疹子經過冰敷收斂後,又塗了一些藥,很快便消下去了,無影無蹤。
可這件事兒卻一直記在了秦獨心裡,留意起了段懷容的喜好習慣。
……
後幾日,段懷容挑了個任滬值休的時間,在紫晏樓見面,打探一下當時師父在京中的佈局。
“蘭苑,是當時你們的聯絡之處?”段懷容直言問著。
蘭苑是一處青樓,最是魚龍混雜的地方,很是方便隱藏。但這處青樓已然倒了,原址新開了一家。
“不,蘭苑不是。”任滬端坐著,原本篤定的語氣忽然多了些猶豫:“只是蘭苑裡的一位姑娘是接頭人。”
一位青樓姑娘?
段懷容暗嘆師父心思精妙,也必然知道師父要憑信義相交,才能兼得四方信任,為其奔走。
“那位青樓姑娘是何來頭?”他覺著,師父肯用之人必然有過人之處,這女子或許也是個關鍵。
任滬眼神躲閃一瞬,身體微微後傾似有迴避之意,可還是答道:“這姑娘名喚沈花蹊,自小被人牙子賣到青樓的。彈的一手好琴、名動京城,人稱細韻娘子。”
“她兩年前得了天花,是百裡先生將她治好的。後來,是我找她幫的忙,她有玲瓏心竅,也願意做點事情,助百裡先生一臂之力。
段懷容聽著,察覺出些旁的意味。這世道裡大多數人都對青樓女子沒什麼好言語,可他卻從任滬一番話裡,聽出了直白的褒獎和欣賞,還能知曉其童年身世。
“那這姑娘現下何在啊?”他問著。
任滬半晌才支吾著道:“在…城郊一處小院…”
段懷容笑了笑,能察覺兩人關系應當是篤厚的,於是調侃:“將軍對這細韻娘子倒是十分熟悉,也一直聯絡著吧?”
只這兩句話,任滬便紅了耳根,垂眼不敢抬頭:“共…共事一場,多少有些聯絡。”
若是秦獨這樣紅著耳朵,段懷容定然要得寸進尺地再捉弄一番。可他沒準備對旁人這樣,於是心知肚明地點到為止。
“我本想在京城開家茶樓,專門來收集各方訊息,做個機密暗報的樞紐之地。”他將計劃和盤托出,又有意外之喜:“現在看來,開家琴樓也不錯。”
他面色溫和,神色卻有著算計:“只是你我都在朝廷裡,不方便直接出面,所以這茶樓得交給信任的人。”
“勞煩將軍去問問這位細韻娘子,願不願意重出江湖,做這琴樓的東家。”
說到底,這件事還是刀尖上的活。沈花蹊過去願意做,不代表現在也願意,還是得問過才好。
任滬明顯意外,對這件事措手不及。除此之外,他眼神裡還有些許突如其來期待和慌亂:“好,我去問問。”
答應過後,他恍然擔憂起來,即刻蹙眉聞著:“段先生此舉,可能瞞過北安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