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懷容聞聲抬頭,與小皇帝打量的目光對視上。不過為了不背上個藐視天子的罪名,他還是遵從禮法垂了眸子,不直視聖顏。
“你是同北安侯一起擊殺老虎的那個人?”小皇帝也認了出來。
當時站得遠又慌亂,他以為是哪位武將,現在一看竟然是位文質彬彬的書生,實在是意料之外。
段懷容施禮道:“擊殺猛虎為侯爺之功。”
“誒,段先生此言差矣。”呂伯晦笑著:“你那一箭刺穿猛虎眼睛,乃決定勝負之舉。”
他負手滿眼欣賞地俯視著,而後又將目光偏向秦獨:“這樣的事情,侯爺方才怎麼不與陛下秉明,萬不要掩蓋了段先生的英勇。”
一言一句都像打趣似的,無論是語音語調都令人心悅輕松。
段懷容卻透過這份和顏悅色,看到了險惡至極的用心。
真是好厲害的挑撥離間。
呂伯晦剛才一番言語,話裡話外都在暗指秦獨不向陛下主動提及是兩人合力擊殺老虎,有獨佔功勞之嫌。
若此刻在秦獨身邊的是個計較的人,現在大抵就在懷疑自己受秦獨打壓了。
如此一來,恐怕二人離心。什麼軍師和協理北安軍事物,到最後都一地雞毛。
可小皇帝卻沒聽出來,只真心覺著段懷容英勇,這會兒附和道:“太傅說的是,若不是太傅提醒,朕險些忽略了。”
這真傻的比真聰明的人還會火上澆油,不知道的還以為兩人商量好地一唱一和。
段懷容心中暗笑,思索究竟是要表現出他二人同心同德、絕不受挑撥,還是展示二人關系平平呢。
朝中大抵還是不希望秦獨身邊有太信任可靠的人。
既然如此,便替秦獨擋一擋軟刀子,也是給自己一個活路。段懷容淺笑起來道:“多謝太傅。”
他順勢道謝,權當接受呂伯晦為他掙功勞的好意。
呂伯晦顯然以為自己幾句話便動搖了秦獨身邊人的人心,這會兒笑得格外輕松,又要居高臨下地開口說什麼。
可剛張嘴,秦獨已然冷著面色先開口。
“段先生身體不適,可否不跪著說話了。”
不知為何,即便所有人都該跪皇帝,但他看不慣段懷容那樣跪著答話。
段懷容身上,有股子與萬物平生的氣質,若讓他居於誰之下實在太過違和。
“啊…”小皇帝怔了怔了,隨即道:“段先生請起。”
段懷容其實早就適應了以各種姿態和各種人講話,與他無利無害也便無關痛癢。
可現在還是為秦獨的維護而悸動。
他謝過小皇帝後起身,向呂伯晦的方向看了一眼,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
呂伯晦有意收買他。
段懷容清楚地讀出了那神色裡的拉攏。
想來也是,堂堂太傅定然覺著拉攏一個無名無位的書生易如反掌。
但段懷容知道,這樣的接近並非看中了他的才華,而是純粹想惡心段秦獨,呂伯晦哪會眼睜睜看著秦獨有左膀右臂。
他笑笑,既然有意拉攏,那便說不定是誰利用誰了。
兩人目光短暫的交彙,而後各自饒有意味地錯開。
這時,一沉穩厚重的聲音自呂伯晦身後傳來,徐徐問道:“嶺州長史段家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