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邊的火爐散發著煲人的熱氣,也讓四周空氣不甚安定。
段懷容扯出一個笑容,輕撫了受傷的肩膀:“郎中都說了,沒有性命之憂。”
他知道,秦獨大抵是想問他傷口是否疼痛,或者還有哪裡不適。可他偏不答,只當聽不出。
秦獨欲言又止,有片刻失神。因為眼前這個言笑晏晏的人,與船艙內顫抖忍痛的人大不相同。
他始終忘不了段懷容抵住他肩頭的感覺,當時細微的氣息和顫抖,又悉數撲來。
鮮少有人這麼依靠過他。
段懷容見人沉思,卻沒揣測出什麼,也便跟著沉默淺笑,一派親近平和。
“你到本侯身邊,到底為了什麼?”秦獨問出一直以來的疑惑。
聰慧博智、膽大心細,他不相信這樣一個人會貪圖富貴,甘當寵物寄人籬下。
段懷容早知會有這麼一問,他依舊和顏,淡然從容地抬眼看去:“賭侯爺需要我,而我可以在侯爺這裡尋一個出路。”
與聰明人說話,實在不必遮遮掩掩。
這個回答在秦獨意料之中,他要覺著段懷容非等閑之輩,於是追問:“為何覺得本侯需要你?”
“可侯爺已經把我從段家帶出來了。”段懷容先是饒有意味丟擲結果。
頃刻,秦獨怔住。
段懷容輕笑,不疾不徐:“眼下嶺州匪患四起,大半州土都不安生。而嶺州刺史之位空懸,州內軍政事物都由我父親這個長史掌管。若是真的有什麼亂子,也要倚靠段家穩住局面。”
“這樣的局勢下,侯爺自然願意與段家結個善緣,好在將來能借段家之力監控嶺州,這才帶我離開段家。”
他有條不紊、一字一句地道來:“侯爺已經需要我了,不是嗎?”
秦獨暗暗吸了一口氣,不得不承認自己還是小瞧段懷容了。因為剛才一番分析,都是他在段府那一夜的所思所想。
他正是想讓段家為自己所用,這才欣然接受了段懷容的示好。
這哪裡是“賭”,這分明是段懷容縱覽大局和洞察他習性後的縝密謀劃,沒有失敗的可能。
“你想要什麼出路?”秦獨又問出關鍵問題。
段懷容收斂了笑意,目色悠悠望著通紅的炭火:“我不想在亂世裡茍活,這有兩種解決辦法。”
“或不在亂世,或不要茍活。”
他語氣冷下來,似乎沒帶著任何感情,有種居高臨下的審視感。
秦獨被那句話震得心頭一緊。
不想在亂世,那就將亂世變成盛世;如果亂世無法改變,那就掀起狂瀾。
而且,短短十字,道出了他一直的所求。
“你今年多大了?”秦獨問道,語氣添了鄭重。
段懷容答著:“十九。”
秦獨不敢想象這句足矣撼天動地的話,出自於眼前這樣一個波瀾不驚、未及弱冠的少年。
兩人相視半晌,段懷容明確地察覺了對方眼中的震驚,為了緩和氛圍,他複又神色柔和呵笑道:“侯爺是不是覺得被我騙了?”
一直以來,他都以無害的面容示人,突然有如此算計城府,的確要令人意外。
不知怎的,秦獨很喜歡看段懷容笑,因為總有種超脫於世的淡然,此刻頗為欣賞。
他也並不介意段懷容擺在明面上的野心,甚至覺得他們好像是一路人。
火爐裡的炭啪的響了一聲,翻滾出一些熱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