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手機還我!”
“草你媽的,還沒挨夠打是吧!給我在這等著,我去買幾包煙!”
遊夏撐著傘蹲在路邊,他旁邊的電線杆下是一條正在撒尿的狗,又髒又臭的落湯雞,走到哪裡都要被踢一腳。他在看自己的影子。
天空下著冰冷的黑水,陳驚杭撐著傘出現在他面前,傘沿裡的眼睛垂著看他,說出來話帶著不容抗拒的冷漠,“跟我回學校。”
平時兩個人彼此不待見彼此,遊夏罵了句“傻逼”,“我退學了,這不是逃課,非得像之前那樣滿世界抓我有意思?”
陳驚杭可能不是人,內芯是結構細密有嚴格運轉邏輯的機械,違反規則必定要接受懲罰,不留任何情面,天生的秩序維系者。
“跟我回學校。”大雨沖刷不掉陳驚杭眸中的偏執。
大雨中,兩個穿著一中校服的少年扭打在一起,遊夏把今天受的所有氣撒在陳驚杭身上,憑什麼,憑什麼陳驚杭平時總是針對他,他退學了也不過放過他。是故意來看他笑話嗎?嘲笑他退學了,連學校都回不去了?
買完煙的男人從商店裡出來,中年人的力氣總比少年強大,把遊夏扯出來,狂扇了一巴掌,“還給我惹事?!走!”
男人抬眼就對上了雨水沖刷下沉冷的眼神,他看著剛跟自己兒子打架的少年,感到莫名其妙,“我打我兒子,你看什麼看!”
南下的麵包車在街口等著。從外形看,麵包車很破,起碼有七八年的歷史。六七個人在麵包車旁的屋簷下躲雨,等著司機發車。他們都是外出務工人員,其中有兩個人和遊夏看上去年紀差不多,跟著家長一起南下打工。
還有一個女人摟著三四歲大的兒子坐在門檻邊上,旁邊放著很大的油紙袋行李。濃稠靜謐的雨如黑水蔓延,暗色中,藍白格子樣式的油紙袋反射淡淡的光,似晴天會有的天空。小孩坐在油紙袋上,幼小掌心中的水晶球裡盛著蔚藍大海。
去年寒假,遊夏每天打三份工,賺了點錢,除開交學費的錢,還買了一部最新款手機。他賺的現金從不會放在家裡,否則就會不翼而飛,吞進了賭場貪得無厭的胃裡。
上車後,遊夏向男人要回自己的手機。
“到了地方再給你。”
司機說最快也要明天中午到達目的地,遊夏把鴨舌帽往下扯,不耐煩地蓋住了自己的臉。
車子發動,遊夏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臉靠著車窗,砸在車窗上的雨珠如雷點,他猛地睜開眼,他的帽子掉了,臉露出來。那個玩水晶球的小孩靠在他身上,兩根手指捏著創可貼,正打算貼上他顴骨上被打出來的淤青傷口。
遊夏擋了一下,說,“不用。”
小男孩眼神瑟瑟,躲閃,把創可貼扔在遊夏身上,坐回媽媽身上了。
遊夏盯著大腿上的那片創可貼,沉默一會兒,最後還是撕開,貼在顴骨上犯疼的地方。
江對岸黑藍的天穹炸開煙花。窗外的風景倒退,遊夏注意到他們駛上了跨江大橋。
坐在車上發呆,容易想到有生以來經歷的種種。煙花把深色的天穹點綴成好看的景色,遊夏紛雜的回憶片段無限閃回,突然定格在了班花對他表白的那天晚上。
【還得感謝陳驚杭啊,我突然覺得他和班花也挺配的。】
遊夏驀地思考一個問題,陳驚杭是不是也喜歡班花,不然幹不出這種下三濫打小報告的事情。
離對岸越近,煙花聲越重。外面的雨應該是停了。遊夏靠在窗戶上思考著未來,思考著他究竟還有沒有未來。
“嘭!”他聽到了車輪胎滑動的巨大摩擦音,車身撞破了跨江大橋的欄杆,麵包車的車尾掛在大橋的豁口搖搖欲墜,所有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個小孩縮緊靠向車門。
遊夏看到了車門被撞開了一條縫隙,關不緊了,他突然意識到他們坐的不會是黑車吧。
“別靠著那!”
來不及了,車門驀地大開,小孩掉了下去。下面是深到足以吃人的江水。
“小寶!”小孩的媽媽不會游泳,但她還是要跳下去。遊夏脫掉了校服外套,攔住了這位母親,自己跳了下去。
遊夏拿過游泳大賽第一名,他在江水裡找到了小孩,拽著小孩往江岸遊,有個大人跳下水接應他,遊夏把小孩交給他。
大人把小孩抱上了岸邊,立馬給他做人工呼吸,警察和救護車很快趕到。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小孩能否成功接受人工呼吸上,直到有個人突然問,“剛才是不是還有個男生也跳下去了?上來了嗎?”
回答他們的是平靜的江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