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太好了,明媚燦爛,這樣的日光下,風像被磨起了毛邊,吹在臉上暖暖的、癢癢的。
薛裡昂不敢把車開太快,擔心薛銳的身體。
薛銳舒適靠在椅背,覺得一切好像似曾相識,某一時刻的美好真的暫停了,等他回到某處的時候又重新流淌出來。
那年加州開著舊車的女人笑聲已經遠去,好在她的孩子真的像她期待的那樣擁有了愛和自由。
薛銳側身取出了薛裡昂的皮夾,看了一眼護照,沒有完全複刻當時母親的動作,轉而抽出了面額不等的鈔票,迎著陽光,拋在風裡。
路兩側栽種的是櫻花還是杏花,薛裡昂是分辨不出的,他看見風捲起粉色花瓣繞過薛銳的指尖,然後和花花綠綠鈔票一起飛散。
“你要宴請陌生人嗎?這條路上的人不夠多。”
“那就宴請春天。”
薛銳拋完了鈔票,掏出夾層裡還剩下的幾枚硬幣也丟了出去,金屬碰撞的聲音清脆,有幾枚滾向路邊的草葉裡。可能會有螞蟻踩過,可能會有蝸牛爬過,可能某天睡在路邊的流浪漢會撿起它,買一杯可樂。
亓飛寄來的包裹在他們住進新家的第三天到了,裡面大多數東西都是給薛銳的,有他用慣的杯子,有他看了一半的書。專屬於薛裡昂的只有一個小信封,她說是律師送過來的,收件人只有薛裡昂。
啟辰40層辦公室裡的幾顆小植物漂洋過海來了新家,薛銳按照《掌中花園》的操作說明把他們安置在陰涼幹燥的地方,還下單了小巧的噴水壺,薛裡昂的信封只隨手放在了書桌上。
彼時薛裡昂正在廚房做飯,沒有及時檢視信封,再加上工作忙,回來就有溫香軟玉在側,也沒什麼閑情逸緻再去書桌前學習進修。所以等他看到信的時候,又過了好幾天。
薛銳對於職業生涯實在是沒有設限,如果不是薛裡昂以他身體尚未完全康複為由加以阻止,他甚至想要去應聘伐木工或者園丁。最後還是幫陸之遠遠端打理他在海外公司,拿一份職業經紀人的工資。好在非常自由,已經在規劃夏天去哪片海域沖浪了,這是薛裡昂提議的,因為他十分擅長沖浪以及在藍天碧海和沙灘之間發散荷爾蒙。
兩人都在新的生活裡忙碌,過往像是上輩子一樣朦朧遙遠。是薛銳看著亓飛就職演講的影片,想起提醒了薛裡昂一句,那天來的物資裡,有一封薛裡昂的信,他還沒有拆。
當天薛銳接了工作相關的電話,聊的內容專業得讓切兔子蘋果的薛裡昂犯困。
於是他來到書房,開啟了這封陌生的信。信封不厚,寄件人是啟辰的顧問律所,他們和薛家合作很久了,薛銳和薛裡昂有問題的時候也會詢問律所的意見。
是薛銳的遺書。
薛銳已經被宣告了死亡,這封遺書按照之前設定的程式流轉到了薛裡昂的手上,由於他現在通訊地址沒有更新,律師把信送到了啟辰,亓飛將它轉交了過來。
隨著遺書在一起的還有薛銳的財産清單,薛裡昂倒了倒信封,他送給薛銳的財産金鑰優盤從信封裡掉了出來。薛銳沒有用,並且把那些錢用這種方式還給了薛裡昂。
程式化的格式文字薛裡昂快速翻過,那張薛銳手寫的遺書被他捧起來細閱讀。
薛銳的字跡和語氣都很好認,剋制矜貴,在敘說自己死亡時,也淡然自若。
薛裡昂一字一字看過去,他幾乎能看到寫下這些的時候,薛銳是怎樣的平靜與釋然,一如他曾經預定自己死亡時的決絕。
只差一點點,他就要在真正的死亡面前讀這幾行短短的字。
還好,一切都來得及。
看完之後,薛裡昂靜靜坐在書桌前把信封收好,拉開陽臺的門,默不作聲把薛銳抱在懷裡。
薛銳很習慣地被他擁抱著,用手指輕輕梳理薛裡昂的金發。他們的衣物上沾染了彼此的味道,綠女巫祝福的香氣縈繞在彼此周圍,引導他們得到愛和自由。
薛裡昂慢慢撥出那口哽在喉嚨的空氣,懷裡的人是有溫度的,他的面板、血肉、骨骼都是鮮活著的,他們還要很多很多的未來可以共同經歷。
薛裡昂沒有回答他,無數過往編織成的現在避開了所有壞的結局。
陽光還在照著,風還在吹著,他們相擁而眠後,醒來就天就會亮。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