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裡昂理解陸之遠的意思,他其實很感謝這個人。雖然嘴上總是說和薛銳之間不過是利益至上的僱主和牛馬,但能在這個時候出手相助,情誼已經很難得。無以為報,只能盡量大口吃飯。
電影裡總是很喜歡讓一些情節發生在飯桌上,吃飯的時候人比較坦誠,喉嚨連線著胃,口腔開啟的時候,人就總會有一些真實的東西流露出來。再者手上有事情要忙,不至於情況已經砸到臉前還手足無措呆愣的站著。
所以當身後那扇門終於開了,檢測人員帶著結果出來,薛裡昂只是把自己吃了一半的盒飯輕輕放在地上,面對這場宣判。
沒有奇跡。
也沒有幸運。無論怎麼渴望幸運一次,哪怕只有這一次,他薛裡昂這輩子算不上幸運,委屈受了,傷也受了,沒有認輸服軟過,只有這次他想要一些運氣。
結果還是像是鍘刀落下,
今天坐在那裡的時候,他難以阻止自己去設想,如果最後結果指向屍體就是薛銳,他會做出什麼樣的舉動。他想不下去,他覺得自己會絕望,會嘶吼,然後,然後不知道了。
現在事實擺在眼前,他只能行屍走肉般站著。
原來是這樣的,薛裡昂好像解出了一道很簡單的題,那個結果放在那裡,也只是一句“原來如此”。
見薛裡昂臉色不對勁,陸之遠從他手裡搶過報告單,顯示同薛銳dna樣本比對結果一欄裡“一致”這個詞他看了好幾遍,身形搖晃了一下,險些沒有站住。但這裡總要有一個人振作,陸之遠只能把自己的難過先壓制,打起精神解決眼前的問題。
“薛裡昂,你還要帶他回家,薛裡昂!”他緊緊箍著薛裡昂的手臂,那力氣很大,他應該疼才對,可還是像沒有知覺一樣不做反應。“這裡他待不習慣的,你得帶他回家。”
“嗯。”
可能是陸之遠的勸慰起了效果,薛裡昂撫開他的手,應了一聲,甚至對他扯了一下嘴角。他笑起來一直很招人喜歡,可他現在的臉色蒼白,像是摔碎在地上的骨頭碎片。
“……先吃完飯。”薛裡昂說。
他坐回剛剛的位置,像是這一整天每次坐下的姿勢一樣,似乎只是誤以為有人叫他,剛剛看過的那張紙從來沒有存在過。他拿起那份放在地上已經涼透的盒飯,筷子插進油膩冰涼的醬汁和米粒,一下一下往自己嘴裡扒著。眼睛卻不敢眨,本來就不好吃的飯,拌了眼淚只會更難吃。
陸之遠不知道這樣是不是代表他已經接受了,但是撫平傷痛總需要時間,時間是萬能的解藥。即使薛裡昂現在悲痛萬分,只要日子一天天過去,總歸是會淡忘,他不會一輩子都這麼難過。陸之遠不忍心去催促他盡快把自己的傷痛解決好,但是事情總要有人做,關於案件,關於薛銳的屍體安葬,要有人去跟進和操辦,陸之遠在心裡默默給自己擔下了這個擔子。他和研究人員看著在臺階上吃飯的人,對視的眼裡都是無盡的同情和無奈。
薛裡昂非常快速把那一整份飯都吃完,胃充實了,心就不會再往上飄,不會被肋骨切成幾分再從嘴裡嘔出來。他起身把空的飯盒和一次性餐具扔進垃圾桶,然後回頭望著帶來訊息的白大褂。不由反駁又自然誠懇開口:
“我可以去看他一眼麼?”
風把他的金發吹起再,又很快落在風裡。他按照陸之遠的想法把飯都吃掉,像所有熱期待的那樣盡量保持正常。
檢驗人員面露難色。薛裡昂的請求很合理,一個剛失去親人的男士想做告別,沒有任何理由不滿足他。但是屍體已經放進了停屍間,房間裡除了這一具還有其他的,讓一個非工作人員入內,說難聽一些就是對其他受害者的不尊重,可能會造成不必要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