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銳睫毛顫動一下,薛裡昂手忙腳亂在自己身上摸手機,腦子裡只想打電話叫醫生來。
眩暈感沒有持續很久,薛銳很快睜開眼睛,叫住了正在翻醫生電話的薛裡昂:“……低血糖,沒事。”
薛裡昂依然沒怎麼安心,單膝跪在沙發前,不敢再碰薛銳怕又讓他生氣,輕聲試探道:“那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薛銳闔了闔眼,不知道在想什麼,末了疲憊道:“你走吧。”
薛裡昂沉默看著薛銳,他看起來虛弱且厭煩,他的貪婪和固執退了半步,最終沒有把反駁的話說出口。
“等醫生過來我就走。”
他自顧自說道,像是妥協又像是請求,說完不等薛銳回答,徑直上樓取來毯子給他哥蓋好,然後一個人安靜坐在旁邊的單人沙發上,呼吸都放得很輕,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想要盡量讓薛銳好受一些。
醫生很快上門,大致檢察之後確定薛銳確實是低血糖,保險起見給他掛了一瓶葡萄糖。
薛裡昂全程除了跟醫生交流,再沒說過之前那種讓薛銳不開心的話,靜靜等薛銳睡著然後離開。
滿地狼藉,所有桌子上的東西都被掃到了地上,屋裡能打爛的東西都打爛了,一開始跟著薛源人還試圖制止他讓,他安靜下來,但是這人像是已經徹底失去了神志,砸東西、打人,那些被僱傭來保護他安全的人又不敢對他來硬的,只能暫時退了出去。
現在門鎖著,沒有人敢進去。
不知過了多久,裡面的叫罵和砸東西的聲音漸漸停了下來。外面守著的人看著彼此的臉上都有難色,甚至有人在想如果老闆真的瘋了該怎麼辦。
之前提議給他來一針鎮定劑的墨西哥保鏢雖然性格急躁了一些,但還是比較在乎他的生命安全,腦子一活動,設想了屋內此刻的幾種情況,突然很怕這人瘋厲害了直接在屋裡自殺了。這要是傳出去太敗壞生意名聲了,他可以瘋,但是不能在哥幾個的任期上死了啊,影響評價分,以後的買賣還怎麼接。
他開啟門,餘下的也跟著進去,小心翼翼往屋裡掃視了一圈,窗戶玻璃雖然碎了,但是好在沒有血跡。幾個人對視一眼,開始在災難現場一樣的屋子裡找他們的老闆。
最終在亂七八糟的衣櫃裡面找到閉著眼一動不動的薛源。
墨西哥人摸了摸他的頸側,還好,還活著。估計是哭喊和活動太激烈導致了缺氧,昏睡過去了。
薛源知道了湯金鳳的死訊。
一開始他怎麼都不肯信,說是弄錯了,說是薛銳又在想什麼辦法要讓他難堪。非要回國去看,可他未經允許在取保候審階段躲避調查跑出國界,只要一回國就會被帶走,再還能不能出來就不一定了。湯金鳳費盡心思把他弄了出來,就是為了避免這種情況,跟著他的人想方設法勸說了一通,好不容才勸他放棄。
然後他又試圖聯系自己在國內認識的人,他的朋友們,想要從他們口中獲取事情的真相。雖然他腦子不聰明,但是湯金鳳安排的跟著他的人可沒傻,誰都知道湯金鳳一死,薛源就只是個行走的酒囊飯袋,哪還有朋友呢,都巴不得獲得他的訊息然後轉手送給警方或者薛銳。所以千萬不能讓他往國內發訊息。
他怎麼都不聽,隨行人員和保鏢只好收走了他的通訊裝置,防止他自尋死路還帶上大家。
手機被搶走之後薛源就開始發瘋了。再然後,就是現在昏睡的樣子。
正在保鏢們在商量著輪班守著他的時候,薛源又悠悠轉醒了,聲音嘶啞得像是被砂礫磨過,他問離他最近的人:“是真的嗎?”
雖然薛源這個人不聰明也不算善良,但是此刻總是讓人覺得可憐的。被問的人沒有辦法,翻出了湯金鳳墜樓的新聞給他看。新聞網站上屍體的照片雖然打碼了,但是那條紫色綢緞的旗袍還是被薛源認了出來。
他記得這件裙子,湯金鳳請裁縫來家裡的時候,披著半成品要他幫忙參考盤扣,他當時在牡丹祥雲和如意春燕這兩個紋樣之間猶豫了挺久,最後還是選擇了春燕紋,他媽是金鳳嘛,燕子也是小鳳凰。
眼淚從眼眶中滾落,薛源抱著腦袋,努力把自己身子縮起來,蜷縮在衣櫃最角落的地方,像是要把自己擠進湯金鳳的懷裡,擠進湯金鳳的子宮裡,讓那溫熱的可靠的肉體再次保護起他。
“她疼不疼啊……疼不疼啊……”
沒有人能回答他,他只知道自己很疼。
我沒有媽媽了。這個絕望的認知讓他疼得要死。
她那麼愛美,怎麼選擇這麼難看的死法。薛源在傷痛和混亂裡,理出一點線索。
是薛銳幹的,都是薛銳幹的。
如果不是薛銳調查石村,他就不會被警察帶走,也不會離開湯金鳳,那無論發生什麼,他都不會讓湯金鳳這樣死。
薛銳的動機,他就是為了薛家的家産,竟然逼死了……逼死了我的媽媽。薛源從黑洞一樣的悲傷裡找到了讓自己短暫的可以緩解痛苦的工具——仇恨。
他不能就這樣算了,湯金鳳的死,絕對不可能就這樣算了。
他要讓薛銳付出代價。
“……我要去找爸爸,爸爸不可能不管我和媽……”
薛源緩緩抬起頭,握緊救命稻草一樣抓著眼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