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警務人員從幾人身邊陸陸續續沖過去,遠處河面傳來搜救艇的嗡鳴。程澈作為宋煜的朋友,也被警察叫去問話,周聞錚堅決不動,任誰說也不離開朗月現身邊。
周聞錚突然扣住朗月現的手腕,手指在冷白面板上壓出紅印。他想將他從朗秉白懷裡拉出來,卻在朗月現抬眸的瞬間,像被燙到般鬆了力道。
朗月現用眼神制止了他的動作,可週聞錚依舊卻固執地跪坐在積水裡,任憑警員怎麼拉扯都不挪窩。
“聽話。”
得了主人命令的狼狗終於不情願的挪動了步子,河面搜救艇的探照燈刺破雨幕,晃得朗月現眯起眼睛。
他歪頭靠在兄長肩頭,看著盛衍在警戒線外推眼鏡,程澈向河面比劃著向警員解釋,周聞錚用手捂著後脖頸仰頭,鞋底正在自己影子裡焦躁地碾著煙頭。
來來往往的人踩著積水從地上摟抱在一起的兩個人身邊跑過,急救車頂燈在地面雨水的反光裡暈開一圈圈紅藍光斑。一位醫護人員經過兩人詢問是否受傷,朗月現搖頭說沒有。
警戒線那頭傳來金屬器械碰撞的脆響,醫護人員看到他倆沒有受傷便轉身奔向河岸幫忙,而他的呼喊也終於成功讓朗秉白回過神,找回了自己的神智。
他發狠地把弟弟往懷裡按,手指掐進對方單薄的肩膀,聲音像是被砂紙磨過:“為什麼……小月,這到底是……”
哽咽堵住了後半句,朗月現聞到哥哥袖口帶著的沉香木珠混著雨水的腥氣,感覺到滾燙的液體順著自己後頸往下淌。
朗月現低頭盯著自己張開的手掌,彷彿掌心還粘著面板剝離的觸感。他恍然覺得那上面還沾著宋煜身上傳來的鐵鏽味的血,他試著蜷起手指,發現它們還在不受控地痙攣,關節像是變成了生鏽鉸鏈一樣不聽使喚。
“他居然鬆手了。”朗月現盯著自己的掌心喃喃,濕透的額發上的雨水順著發梢流進嘴角,細細的水汽穿過指縫,把掌心變得濕漉漉的。
宋煜指尖松開衣領的剎那,朗月現聽見自己頸椎發出”咯”的輕響。
朗月現的腦海中不斷回想著剛剛的所有細節,那人帶著笑的下墜像幀卡頓的默片。
指甲蓋掀翻時濺出的血珠,被河水沖散的額發,最後凝固的是宋煜眼中百感交集的強烈情緒。
朗月現本質上是個很冷漠的人,他從出生就沒有過太充沛的感情,也很難理解別人流露出的這般強烈感情。這次突然被宋煜刺激到回不過神來。
可宋煜明明在墜入河流之前還想著要同自己死在一起,卻在最後一刻又將他推回了岸上。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了,朗月現心裡驟然間産生了極大的震撼。他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對自己産生這麼強烈的又矛盾的愛意。
朗月現恍惚片刻,始終不理解那個笑容的意思。
朗秉白突然抓住朗月現盯著看的那隻手按在自己心口,濕冷的掌心下傳來失控的心跳:“你想嚇死哥哥嗎?”向來注重儀態的人此刻聲淚俱下,嘴唇顫抖著發出破了音的哽咽,像是崩到極致的弦猝然斷裂。
“你明知道會有危險,為什麼還……”他喉結急促滾動著嚥下哭腔,“不知道我……”
朗月現的指尖被心跳震得發麻,他半蜷縮在朗秉白懷裡,歪頭看著兄長痙攣的咬肌,看著哥哥下巴掛著的水珠,看著朗秉白因為自己差點在他面前死去而淚流滿面。
朗月現忽然伸出食指,抹開對方下巴的淚:“你最近哭的次數有點多啊,丟不丟人?”
帶著體溫的西裝突然裹上來,朗月現嗅到領口殘留的雪松香水味。哥哥的手還在哆嗦,紐扣扣了三次都沒對準釦眼:“我……哥哥以後再也不會強加給你任何事情了……”
“以後你想怎麼樣都好,你想……愛誰都好,只要你……”朗秉白的淚止不住的往下落,紐扣再次劃出釦眼時,朗月現伸出手製止了哥哥抖個不停地手。
朗秉白便用空出的手捧住他的臉,睫毛上將落未落的水珠隨著動作砸在弟弟鼻樑上,再順著劃落,一顆顆砸在朗月現的手背上。
濕透的兩個人就這麼面對面坐在被雨水打濕的地面上,朗月現微微仰著頭,任由對方用手指有些神經質的一遍遍地摩挲自己臉上的淚漬,感覺著布料下劇烈顫抖的小臂。
朗月現沒有出聲制止,朗秉白卻突然洩了力道,額頭抵著他濕透的鬢角,遠處傳來搜救艇的引擎聲,混著他壓抑的抽氣:“以後……你愛誰,都行。別再…”喉結重重滾動兩下,“哥哥只想讓你好好的,只要你好好的……哥願意什麼都聽你的。”
“別用這種方式懲罰我。”
朗秉白在眼睜睜看著弟弟即將墜入漆黑的河底那一瞬間,他突然覺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過去的這些年,他像臺精密儀器般運轉,那麼努力和朗父學習和管理集團,滿心只想著讓弟弟可以永遠在他的保護下無憂無慮,肆意妄為的過完這一生。
而此刻河水的腥氣灌進鼻腔,他才突然看清自己有多可笑。只顧著一味地將自己的想法,將自己的愛意強加給弟弟,恨不得把命都拴在朗月現身上。
可他從來沒想過,如果朗月現不在,那他做的一切還有什麼意義?
他的整個人生也再沒有意義了。
朗秉白終於妥協了。只要朗月現好好的,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