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阿欒一天天長大,我有時能透過他,看到他父親的影子。特別是他看似在一本正經地跟我講話,但背地裡搗鬼的樣子,總讓我想起很多年前的東宮裡,那個看到球砸歪了我的冠發後偷笑少年。
阿欒是個活潑性子,閑不住,喜歡玩鬧,這些都是死氣沉沉的陸家人不曾有的。但阿欒身體如此,玩鬧幾乎成了一場奢求。
我常常因沒能給他一個健康的身體而內疚,可我也沒有別的辦法。
我不是一個合格的爹爹,我現在一無所有,唯一能做的,只有拼盡全力去愛他。
22
又是三年,我以為自己的仕途早就完了,大概要老死在地方,可一封聖旨卻召我重新回京,甚至得到了更高的位置。
他讓我站在他身邊?可是為什麼呢?
大齊現在四海昇平,唯一的不足就是陛下尚未立後,朝臣們知曉我曾做過天子師,在他面前說話或許有些分量,於是拉攏我,讓我一同規勸他立後——即便執意不立後,也至少要有後宮,天家不能沒有繼承人。
為了盡快融入朝堂,我答應了同僚們的請求,與他們一道長跪殿前,求陛下立後。
我聽見他走下龍椅的腳步聲,那聲音停在我耳畔,隨後是一聲嘆息。
“愛卿既然執意如此,我也無話可說……”
不知為什麼,我覺得這句話是對我一個人說的。
我的心髒刺痛起來,但還是彎身叩首,與同僚們一齊開口:“求陛下立後。”
他鬆了口,安排下去了選秀事宜。
我如今身居高位,家中的幾個弟弟已經有了官職,父輩都被接回京中安養天年,陸家重新走上了向上的道路。陸家一片繁榮,我理應志得意滿的。
可是不知為何,總覺得悲涼。
我站在陸府的祠堂裡,看著那些先祖的牌位,他們是不是也和我一樣,從來沒有遂心過?
我已經為陸家做了能做的一切,到頭來卻一無所有,連我的阿欒都沒能在族譜上。
23
又是一年,皇長子和公主出生了,是對龍鳳胎,他很高興,將生下孩子的妃子晉位貴妃,大赦天下。
滿月那天,他在宮內設宴,遍邀群臣,特許帶家眷入宮。
旨意傳來時,我正在院裡聽阿欒背書,我不知為何,鬼使神差開口問他:“阿欒想進宮看看嗎?”
我總不可能藏他一輩子,總是會見到那個人的,只有更坦然面對,阿欒才徹底不會被疑心出身。
阿欒那時已經八歲,讀了許多聖賢書,對輔佐君王已經有了概念,朝我問道:“父親,進了宮,就能看見陛下嗎?”
我摸摸他的頭,說:“陛下日理萬機,阿欒可能見不到他……阿欒想見他嗎?”
阿欒點頭,用稚嫩的語氣說道:“那可是皇帝陛下。”
我不知為何感覺心酸。
總是我對不住阿欒太多。
我抱緊了他,說:“好,阿欒想見,父親就帶你去看看他。”
24
後宮是自然不可能進得去的,皇子公主提前被安置在了北宸宮,由貴妃看顧著,進宮後我便先帶著阿欒去拜見貴妃。
因為貴妃也是男子,入宮前我又見過幾面,倒是不會太過拘謹。
到北宸宮時,成安侯也在,他兒子大約是玩累了,被侍衛抱在懷裡睡得很是老實。
成安侯也已經長成大人,不再是當時在東宮裡陪著那個人玩鬧的小孩子。
我們寒暄幾句,他便離開。
這是我第一次帶阿欒進宮,他對一切都很好奇,見到乳母懷裡的皇子和公主,很是喜歡,拉著我的衣袖說:“父親,看,小弟弟和小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