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煦遙壞笑不語,手從被窩裡拿出來,一把捉著美人瘦白的腕子,把他從背上掀下來,落在綿軟的被褥上,一定是不曾傷著的,疼雖不疼,可嚇得他驚叫一聲,不等開口詢問這是意欲何為,唐煦遙就將美人撈起來卷進懷裡,一同藏進被窩裡,連腦袋也埋進去。
二人都蒙在厚被子裡頭,伴隨著江翎瑜的低喘,唐煦遙說話有些甕聲甕氣的:“夫人,要是你知道我是瘋狗,還要不要逗我了?”
“壓著肚子了,胃裡頭怪疼得慌,你挪開些,”江翎瑜抬起嫩白的腳,踹開惡狼似的往身上撲的唐煦遙,餘喘不歇,聽著唐煦遙說如此,媚笑了聲,咳著說,“我要的就是瘋狗,今日你咬不死我,我當真看不起你。”
此事早就過了用晚膳的時辰,法事也早就做完了,江府是比較安靜的,再拖沓些,都該睡覺了,江翎瑜跟唐煦遙在臥房裡逗鬧得正歡,聲嬌玉軟,江玉提著食盒在外頭聽著,進去也不是,不進去也不是,即便是深宅大院,要是聲音大些,也是可以聽清楚的,適逢廖無春又從宮裡出來,繞路回自己的府邸,身邊有三五貼身宦官護送,經過江府,沒有炮竹炸響時,就隱約能聽見二人笑鬧,廖無春的貼身太監換了,這回是個叫元鳴的,跟他更親近些,隨口問:“主子,這是哪位大員的府邸,真是燕語鶯聲,好熱鬧啊。”
“還能是誰的,”廖無春揹著手,厚靴踏在積雪上,慢慢悠悠地溜達,“肯定是那位在朝野內外頗具說辭的刑部尚書,也就他敢明著承認自己是斷袖,放在別人身上,要是皇帝賜婚都不敢答應,他跟平陽王長子真是一對敢想敢做的,很是少見。”
元鳴不是新來的,新來的小太監根本伺候不了廖無春這樣的刺頭,只是他先前在私刑房,又是蝮丹骨幹,不露臉,現在調回來,讓原先那個去了,這樣輪換著,任是誰在哪都幹不長,無法和下屬形成固定集權,倒是廖無春捍衛自己權力的手段。
元鳴為人小心,嘴也甜,加之樣貌很好,身材高大,像是個武官,很受廖無春的喜歡,也是因為元鳴的能耐頗大,跟廖無春已經不單單是主子和從屬的關系,很有些亦師亦友的意味,特別聊得來,他懶得尋思事,更不願意問些跟自己沒幹系的,故而心裡對江翎瑜和唐煦遙是斷袖一事無感,但話趕話到這了,要是想結束可也得說兩句,想著主子與他二人關系頗近,想著還是恭維幾句最好,開口說:“噢,原來是那兩位近來新封的爵爺,尤其是江大人,我在蝮丹之內不諳世事,卻也聽說過一些,主子,那這裡是江府?”
“嗯,剛與江大人熟識,就遭逢他遇刺一事,因為這兇手遲遲抓不到,我還他孃的捱了一頓打,我為著他不再出事,也是保全我自己,”廖無春說著就轉到大門去了,要是白天,他就敲門進去坐坐,但這會子正著急回去,於是過江府大門不入,徑直往前走,還有意在外隱瞞自己的派人前去的真心思,一邊在路上訴苦,“我是派了暗器司的一個小頭子前去衛護,誰能想到,他每次都給我惹亂子,衛護向來不及時,雖說人不至死吧,都是把那兩個爺傷著了,不是重傷就是正吐著血,才來給我報信,一說去訓誡他,還真抓不住人,怎麼有這樣的事?”
元鳴雖久久在私刑房,或是為著蝮丹之事在外地奔波,雜事可是聽說了很多的,他手眼通天,四通八達,不願意瞭解都不成,一下子點破了人名:“暗器司的小頭子,還是在京師本地的,莫羨嗎?”
“我心道你們離得遠,並不認得,”廖無春說,“是他。”
“主子,莫羨是不大靠譜,”元鳴知道廖無春所說的“訓誡”是什麼意思,就是直接讓他人頭落地,廖無春向來是看不慣手腳不利索的拖油瓶,但覺著同僚的命也是命,還是替他求了求情,“可要我說,此人不能這麼就殺了,暗器司選拔一個精幹是非常艱難的,莫羨也是以東廠精幹的身份前來江府的不是?主子寬心,留他一條命吧,打幾頓還是能改悔的,人活著總好過死了,一具發臭的屍體,才是真的沒用。”
廖無春聞聲腳步一頓,撩起眼皮看了看元鳴,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但莫羨不靠譜是真的,心裡鬱悶得很:“留他可以,那也不能總給我惹事吧,萬一要是沒看住,讓我兩棵搖錢樹死了.......”
廖無春說到此處,忽然噤聲,意識到自己的話和剛開始訴苦時有意隱瞞的心思相沖,這就算是不小心說漏嘴了,恰逢炮竹聲起,依仗著離得遠,沒有那麼響亮,元鳴還是將唇湊近了些,幾乎是抵在廖無春的耳骨上,緩聲開口:“主子,你又說謊了嗎?”
“我,”廖無春喉間幹笑,支支吾吾地遮掩,“我說錯了,本來,本來不是想說那些。”
廖無春覺得,在朝廷裡依靠別人,這事說給元鳴聽是很丟臉的,還不小心說出來,心裡很是煩躁,不住地咬著嘴唇。
“沒關系的,主子說什麼都好,只要是主子的聲音,我都喜歡聽,”元鳴在廖無春耳際說完了這些溫軟又不明不白的話,炮竹聲也停了,他站直身子,繼續跟在廖無春身側走著,“我猜,主子是在發愁,應該找誰去,才能把事做得萬無一失,還能教訓一下莫羨。”
廖無春讓元鳴撩撥得紅了臉,不急不緩地走,愣了許久才點頭:“嗯。”
“暗器司的大頭領,雲習淵,這人深不可測,來去無蹤,平時見不著,有事了他準在,”元鳴說,“要我說,把他派過去,還能管束莫羨。”
“雲習淵?”
廖無春聽著這個名字,真是一下子氣笑了:“你只知道他來去無蹤麼,他脾氣陰晴不定,想是人時溫文爾雅,不想是人的時候就是烈獸,這塊燙手的山芋,我可請不動他,你有本事,你就去請。”
“可以,”元鳴面無波瀾,平靜地像在敘述用膳一般簡單的事,“我跟雲習淵是老相識了,請他辦點事,不難。”
廖無春才想開口揶揄元鳴幾句,腕子忽然被他一把攥著,指頭很有力氣,掐得發疼,在嘈雜的炮竹聲中,聽他溫聲開口:“主子,我調離您身邊許久了,可想我嗎?”
廖無春咬了咬唇,強裝鎮定:“自然想你。”
“好,”元鳴笑了笑,唇齒間溫熱的氣息撲在廖無春耳際,“我回去好好伺候主子就是,這些年不見,我都手生了。”
此時江府內,夜都深了,唐煦遙才吃了些東西,剛才一直在給江翎瑜喂面條湯水,他發著高熱,身子不適,嗓子還疼,飯食咽得很是艱難,好不容易嚥下去些,躺下沒一會就說胃不舒服,唐煦遙又緊著給他揉肚子,待江翎瑜好受些,願意自己躺著待一會,唐煦遙那碗飯菜都有些涼了。
江玉來拾掇碗筷,唐煦遙則跪在軟臥在床上的美人身邊,攏著指頭,給他輕輕按揉鼓脹的肚子,聽著他時不時咳嗽,越咳越重,就先停了揉搓的動作,給他捋一捋心口,柔聲哄他:“夫人,慢些咳,我知道你喉嚨痛癢,你可記著肺傷著過,咳太厲害就出血的。”
“不打緊,”江翎瑜踢開蓋在身上的被子,曲著腿,褲管被拉扯得大了,露出半截雪白軟嫩的小腿,抬起素手捂著唇,咳得眼尾泛紅,噙著淚花,咳個不停,還回身拽著唐煦遙的袖子,“你跟我說說話,夫君,我都躺一天了,膩得慌。”
“你犯咳疾不好多說話的,”唐煦遙想拿著被子蓋在美人身上,還是讓他一腳踢開,唐煦遙不知道他是怎麼了,照舊溫聲勸著,“為何不蓋被子,再著涼可怎麼好,夫人乖。”
“你不跟我說話,”美人氣得在唐煦遙懷裡耍性子,明明肢體綿軟無力,身子虛透了,還作勢要推開他,掙紮著起來,“你拿什麼來我也不要。”
“好好,說話,和夫人說話。”唐煦遙急得額頭冒汗,越想找點話茬,越什麼都想不起來,在江翎瑜再度要發脾氣時,唐煦遙忙俯身去親吻他,以求緩和,唐煦遙是日日都欲求不滿,江翎瑜病了就特別收斂,不敢親熱。
可江翎瑜平時欲求一般,只有在病著的時候才極度渴求跟唐煦遙有肌膚之親,沾上唇瓣就吻得很是主動,纏著他不許走,一直吻到自己心髒都在腔子裡急促地撞,受不住了,才訕訕松開手,如釋重負地任由身子從唐煦遙懷裡倒下來,摔在松軟的床褥上。
江翎瑜仰躺著,手順著床沿垂下來,氣息綿綿,半闔著眼望向唐煦遙,口中嘟囔:“還想親。”
“夫人歇一歇,”唐煦遙依舊跪著,將手探入他的衣裳裡頭,摸著他脹起來的胃,順著緩緩揉搓,“夫人的肚子怎麼脹成這樣了,這麼揉著,疼嗎?”
江翎瑜喘著搖頭:“不,不疼。”
話說完,江翎瑜自覺嗓子裡腥甜翻湧,有些忍不住了,又不願意唐煦遙擔驚受怕的,弱聲支著他出去:“夫君,給我倒些水來好不好,我胃脹,想喝些熱的。”
這個時辰正好是兩位管家交接,江玉去洗刷碗筷,不在這,要是喝水,用不慣不熟的僕役,要麼等換管家前來,要不就自己去倒。
唐煦遙沒多想,這就起身去廚房:“好。”
待唐煦遙出去,江翎瑜掙紮著半坐起來,拿懷裡的絹子捂著唇,劇烈地咳嗽起來,濺在那塊絹子上,沒想到並非是幾口血的事,單薄的綢子漸漸存不住咳出來的血了,濕熱粘膩,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江翎瑜咳著就開始目眩,心裡頓覺事態有些失控,此時唐煦遙穿著衣裳走到半路,忽然聽著臥房內有很大的咳嗽聲,猛然意識到不對,緊著踏雪往回跑,推開大門就見江翎瑜滿手滿身的鮮紅,地上也是腥甜斑駁,驚得呼吸都停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