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唐煦遙頗有些擔心,“你還腹痛,這揉了許久也不見好,待天亮可有精力辦那麼大的事麼?”
“那叫什麼大事,三言兩句就能解決,”江翎瑜不以為意,適時背過手去摸摸痠痛的後腰,想著是坐得久了,一下子窩著腰了,才這麼疼,但他也沒說實話,“簡寧,我想躺在你懷裡待一會。”
唐煦遙扶著美人躺下,把他攬進懷裡,輕撫著他時常筆直的背,被窩裡熱氣氤氳,暖著兩個人的身子,有一搭沒一搭地軟語著,呼吸之間都是木樨的餘香,不說話時床榻靜謐,今日沒掛簾兒,燭火昏黑,映得美人容貌溫柔,睡下時都是有些笑意的。
唐煦遙看得心醉,捨不得閉上眼睛,恨不得時間永遠停在這一刻,把美人融進自己眼睛裡。
江翎瑜睡下不久,呼吸都平穩起來了,唐煦遙也有朦朧睏意,才閉上眼,就感覺他的手動了下,隨即咳了兩聲。
唐煦遙慌忙睜眼,摸著美人的背輕輕往下捋:“怎麼了?嗓子不好嗎?”
“沒事,”江翎瑜抬著的手是去捂著胸口了,只恐咳起來疼得慌,深吸幾口氣穩了會,倒是好些,反過來安撫唐煦遙,“你莫太掛心我。”
“那怎麼行。”
唐煦遙幫美人拍拍背,見他不咳了,又將手撤回來給他揉著心口,時不時停下來暖著,吻了他滲出薄汗的額頭:“霖兒睡吧,我給你揉著就不疼了。”
二更天了,江翎瑜已經在唐煦遙的呵護下睡著了,京府最後一盞燈也滅了,袁正還沒從劉倪那出來,商議半天,也沒什麼好辦法。
主要是這次的事真的太大了,謀殺正二品欽差大臣,朝廷命官,不論兩個人怎麼商量,始終沒有一個萬全之策。
袁正臉上不露喜怒,但實際上是極恨劉倪的,恨他想把自己的罪降了又降,要是他當一個替死鬼,豈不是護全了整個保定府?
袁正想的是不錯,劉倪也知道,要是自己一個人把罪責攬下來,那袁正,此地大小官吏,都能平安無虞,說是獻身也不為過,倒是高尚,但劉倪不願意。
劉倪還有妻兒老小,在深庭內的屋舍裡熟睡,自己一死,大廈將傾,什麼都沒有了。
劉倪沒活夠,不想死,一輩子進不了紫禁城,在保定府也委曲求全了十幾載,該有個了結了。
袁正見劉倪一再想些為自己脫罪的法子,氣不打一出來,隨口抱怨了句:“真是自私,你還不明白嗎,你攬下這些罪責,可保全此地。”
“我自私?”
袁正一句隨口說出來的話,成了壓倒劉倪的最後一根稻草,他的理智如蟻食之堤,瀕臨潰陷,滿眼的絕望,對著袁正大吼:“我自私還是你自私,自到了這知府任上,米鹽之利我要了多少,又有多少是給了你,如今遇事就想殺我封口,你想活,我不想活嗎?”
袁正被吼得一怔,下意識後退兩步:“我......”
“就有你家室,我沒有?”
劉倪枯涸已久的眼窩裡難得泛起些淚光,步步逼近袁正:“我的發妻,我的孩子誰來養,跟著我一起死嗎?袁正,你到底是不是人,你是不是!”
這是劉倪第一次直呼袁正的名諱。
袁正步步後退,直到背緊貼在牆上,再無退路,才想了個緩兵之計,安撫劉倪說:“好好,你別著急,我們還有時間商議,我許你脫些罪,但你也要知道,我是權臣世家,我出事.......”
“閉嘴!”
劉倪暴跳如雷,上前掐住袁正的脖子:“世家,血統,這就是你數載看不起我的緣由,你再提我現在就掐死你,爹當個狗官有什麼了不起,不一樣是吃喝嫖賭的腌臢貨,跟我有什麼區別,我早就想讓你死了。”
袁正喘不上氣,白眼直往上翻,極力張大了嘴呼吸,艱難吐出些字:“我不,不說了,求你,放開我。”
“我告訴你,”劉倪沒有完全鬆手,只是給了他喘息的餘地,“你不答應給我脫罪,我現在就去京府,將咱倆合謀做下的那些事一五一十地告訴江翎瑜,誰也別活。”
“不不不,”袁正慌忙阻攔他,霎時間服軟,“我保你,保你,我答應給你脫罪,冷靜些。”
劉倪徹底佔了上風,當即決斷此事:“你不是跟唐煦遙認識嗎,天將亮不亮,你將他騙出去,江翎瑜我來處理。”
袁正原本還疑惑著,聽劉倪這麼一說,真是明白了他的心有多毒,要麼都活,要麼都死,誰也別想跑,
“好,”袁正也沒有辦法,後槽牙咬碎了也得往下嚥,垂頭喪氣地說了句沒指望的話,“希望你能做到萬無一失。”
劉倪冷笑兩聲:“我會的,前提是你要聽我的話。”
劉府燈滅,三四人影隱沒在黑暗之中,算是一個結束,也是一個開始。
然而不管從何而起,只要一件事開始,發展之長遠無可預料,不管是冥冥之中,還是眼見的緩慢向前,都逐步影響了許多與之相關之人的命運,蔓延期限極長,幾乎不能被人為幹涉,像是得了絕症的病人,眼看著自己被不起眼的小症候消耗至死,油盡燈枯。
另外,一件事的開端無定數,隨隨便便,但收尾是很有可預見的結果的,且不容易結束,影響有多深遠也無可得知,多年前的無心之舉還依舊推動命運的車輪滾滾向前,更不要說是曾為非作歹,窮兇極惡的日日夜夜。
劉倪不懂命理發展,更不明白什麼叫方興未艾,只覺得此事成就可高枕無憂。
世上哪有這樣的人呢?
連好人都不能高枕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