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江翎瑜虛弱的樣子,唐煦遙沒時間多想了,一把攥住他冰涼的手,暖在掌心裡。
“霖兒怎麼了,”唐煦遙皺著眉,勾著指頭抹掉他唇角的鮮血,“腹痛嗎?”
江翎瑜輕輕點頭:“哥哥,霖兒好痛。”
唐煦遙記得江翎瑜曾說自己染了時疫,是十五年前,那此時的江翎瑜只有七歲?
“哥哥,以後你不要摸我的血。”
江翎瑜盡管嘔血嘔得嗓子啞了,聲音還是稚嫩:“父親說,我的病會傳給別人的,我不想你也肚子痛。”
“沒事,”唐煦遙實在心疼,喉間聲息輕顫,“哥哥身子健碩,不怕的。”
唐煦遙一時間分不清現在是夢境還是現實,他七歲,自己十二歲,這樣相伴是唐煦遙幻想了幾千遍的,自幼就相識,以哥哥的身份疼愛他,陪著他長大。
江翎瑜很固執地把唐煦遙手上的血擦幹淨,生怕他也染上時疫,這時江懷和夫人趕來,江懷驚呼一聲:“寧兒原來是在這,夫人,你快帶他回去,萬不要也病了。”
“我不走,”唐煦遙把江翎瑜擋在身後,“我是哥哥,我要照顧他。”
話一出口,唐煦遙哭笑不得,雖什麼都知道,這一張口,還是童言童語,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不成,”江懷慌忙上前,攬著唐煦遙的背,就要把他往外拽,“寧兒,你沒看到霖兒病成什麼樣子了,快些回去避一避吧,出了差錯,我可沒法向你父親交差。”
江翎瑜很捨不得唐煦遙,但他自小就識得大體,虛聲說:“哥哥,你去吧,待霖兒.......”
江翎瑜想說待好了再和哥哥一起玩,可自己如今被疫症折磨得生不如死,也說不出哄著唐煦遙的話了,想了想,唇瓣輕碰,向唐煦遙告別:“霖兒可能見不到哥哥了,哥哥還會有朋友的。”
唐煦遙本還在跟江懷拉扯著,一聽這話,霎時間紅了眼圈,猛地一推江懷:“我不走,我要陪著霖兒,放開我。”
江懷肩頭撞在門框上,一下子怔了,唐煦遙趁著他鬆手,跑回江翎瑜床前:“霖兒不許瞎說,哥哥只有你。”
江懷覺得這事挺怪,倆人先前還為了一個線絨編的球吵架來著,這就冰釋前嫌了?
“霖兒乖,”唐煦遙爬上床,把身子虛軟的江翎瑜抱在懷裡,拿幹淨的絹子為他拭去唇角的血汙,“哥哥給你揉肚子好不好?”
江翎瑜病久了,五髒俱碎似的,已經分不清是胃疼還是心口疼,累得他話都不太說得出,還是硬撐著答了:“好。”
唐煦遙向來身子健壯,懷裡像暖爐似的,手心也發燙,隔著寢衣給江翎瑜輕輕按揉著腹部,時而給他擦淨臉上和唇角的血。
唐煦遙見不得這樣的美人滿身汙跡。
江翎瑜躺著時容易被嗓子裡的腥甜嗆咳,吃不下東西還經常嘔吐,只吐出些血水,胃疼得幾度昏迷,唐煦遙抱著他心都碎了,趁著他昏迷不醒或睡著的時候,才偷偷地掉眼淚。
唐煦遙不知道江翎瑜是怎麼撐過去的,也不敢想,只能一刻鐘一刻鐘地陪他熬。
唐煦遙決意不回府,陪著病重的江翎瑜,郡王和郡王妃沒生氣,也沒怪罪江家,是很欣賞唐煦遙的,雖然擔心,但他既然做了決定,郡王還是打算不計後果地支援他,隨他去。
郡王感慨他們兄弟感情頗深,也覺得唐煦遙長大後一定是個有擔當的鎮國大將軍。
惜手足者,兄弟親睦,能成大事,更何況兩個人並沒有親緣。
江懷得了郡王的應允,也不好再說什麼,遵醫囑不常近江翎瑜的身,都是唐煦遙在照顧,晝夜抱著哄著,夜裡,唐煦遙在給江翎瑜擦拭唇間鮮血的時候抹在手上了,虎口,指尖,都是腥紅斑駁,此期間,這樣的事已經發生了無數次。
唯獨這一次,唐煦遙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接連滴落在江翎瑜的寢衣上,江翎瑜掙紮著要給他抹淚,忽然感覺到心口被輕輕地推著,耳邊有人柔聲喚自己的小字:“簡寧?”
唐煦遙睜開眼,藉著飄搖的燭光看清江翎瑜滿目擔憂,抬著手為自己擦拭臉頰:“你怎麼哭了,夢到什麼了嗎?”
“我夢見你染時疫那一年了。”
唐煦遙拿袖管抹著眼淚,回想七歲的江翎瑜氣若遊絲的模樣,眼眶的濕痕怎麼也擦不淨:“明明你我從前不相識,我也不知是怎麼了,夢到你叫我哥哥,跟我告別,說你的病好不了,許是再也見不到了。”
江翎瑜忽然皺眉,給唐煦遙擦拭眼淚的手一頓:“我真的曾說過這樣的話。”
唐煦遙沒明白他的意思,以為他是在問話,就說:“夢裡聽的,如此多年也無從考據了。”
“我是說,”江翎瑜認真地解釋,“我真的和一個人說過這樣的話,從小就一起玩,吵吵鬧鬧地長大,我隱約記得和他很好很好,是比我年長的。”
江翎瑜記不起那人的面貌了,朦朧中覺得像唐煦遙,急忙問他:“你快告訴我,那人是不是你?”
唐煦遙回想夢裡的情境,更困惑了:“我曾抱過你嗎?”
“是有過,”江翎瑜對從前的事非常模糊,想了好一陣子,將先前的許多片段連在一起,試探著問,“你從前的小字,是叫寧兒嗎?”
“是,後來我嫌這小字太細膩,不許我父母叫了,所以表字簡寧是提前取的,到弱冠才正用。”
唐煦遙篤定,也是頃刻之間,懊惱湧上心頭,問江翎瑜,更像質問自己:“為何我把你忘了?先前的事,我怎麼也想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