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時江翎瑜搖頭,緩聲輕語:“沒有人這麼說過我,大抵忌憚我父親是權臣,私底下的議論應該不少的。”
聽江翎瑜所說,唐煦遙更覺得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賬東西,重疾纏身並不是他的錯,每到犯疾時他都痛不欲生,像今日這樣,疼得他唇都白了,冰涼的素手按著胃蜷在床上,世事皆違揹他的意願,病養不成,身子這樣瘦,還要四處輾轉奔波巡案,自己怎麼能不知身世緣由就隨便詆毀他?
“霖兒,我對不起你。”
唐煦遙愧疚難當,實在後悔,也是直來直去慣了,心裡從來憋不住事,腦袋一熱就向他認錯:“你我相識之前,我也曾這樣說過你,從前我混賬,口無遮攔,也不知道心疼你,對不起。”
“都過去了,”江翎瑜臉上雲淡風輕,心卻像刀割了一下,隨著綿軟的跳動抽痛,他沒有責怪唐煦遙,隔了有段時候,才接著說,“我不在意。”
唐煦遙看得出來,美人雖強忍著不表露出來,心裡還是很不好受的,他先前兩段話之間從不會沉默,即使發著高熱,眸子也是那樣的活潑可愛,這一次他原本只想說一句話,後面這句很生硬,像是刻意補上來安慰唐煦遙的。
與其說江翎瑜這個嬌縱的小孩終於懂事了,不如說小孩被極愛的人所傷,也是會難受到沒心思撒野委屈的。
江翎瑜自是可以不在意這樣的話,病秧子不算是多難聽的字眼,但是從唐煦遙口中說出來他就介懷,很難過很難過,誰都可以用這樣的詞句調侃江翎瑜,詆毀江翎瑜,他權當耳邊過了一陣風,可唐煦遙怎麼能?
唐煦遙知道江翎瑜被病纏成什麼模樣了,時常難以安眠,那和他廝守的日日夜夜,早已經有過的肌膚之親,到底算什麼?
“對不起,霖兒。”
唐煦遙手上有些繭子,胡亂揉美人的背時磨疼了他,他咬著唇不吭聲,聽著唐煦遙一遍遍道歉:“我對不起你,我小心眼,那時聽不得你子承父業與我同列,對不起,我不該口無遮攔,更應該問問我父親你繼任的緣由,霖兒,我真的對不起你。”
江翎瑜撩起眼皮,目光如灼,唇間聲息卻冰冷:“那這官我不做了,煦遙,你這麼介懷此事,我成全你可好?我拿江家人的命成全你。”
“霖兒,對不起。”
唐煦遙懷抱著美人哀求:“霖兒,我改,我再也不亂說話了,求你別去辭官,求你了霖兒.......”
“周竹深恨我,”江翎瑜紅著眼,清淚直打轉,唇也灼紅,話越說,喉間聲息越哽咽,“我不曾想過,你也恨我。”
“我不恨,霖兒,我不恨你。”
唐煦遙急了,生怕江翎瑜掙紮起來,拖著病體,在這京師內外北風怒號之際離開,把他緊緊捆在臂彎裡,慌忙解釋:“我只是小心眼,我當時嫉妒,霖兒,在朝廷裡開解清我就喜歡你了,我真的不曾恨你。”
江翎瑜知道唐煦遙從不說謊,一定是真心話,聽到這總算寬心了些,可他心情不好,鬧得胃裡更難受了,時不時劇烈地擰一陣,江翎瑜皺著眉闔目,細密的眼簾垂著,他捂著胃,想安靜地躺一會,什麼都不願意說。
“還是胃疼得厲害嗎?”
唐煦遙讓江翎瑜的手背涼得一激靈,就怕他摸著肚子,要拿開他的手卻被擋開,唐煦遙的動作頓住,愣了一下,才又去握他細瘦的指頭,柔聲哄他:“霖兒手涼,我給霖兒揉揉肚子好不好?”
江翎瑜不理他,耷拉著腦袋,眼皮也緊闔著,唐煦遙見江翎瑜生悶氣,更輕聲細語地哄了:“霖兒,你看看我可好?別生氣了,你身子受不住。”
唐煦遙也不惱,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喊:“夫人?”
江翎瑜倏地睜開眼睛,有氣無力地質問:“我沒與你行成婚大禮,為何這樣喚我?”
“你一定是我的夫人,我要喚,”唐煦遙不給江翎瑜低頭將極美的唇瓣藏在被子裡的機會,搶先親上去,含在口中嘬吻,“我不放你走。”
江翎瑜沒有推開唐煦遙,揚著嫩白的頸子和他親吻,虎牙抵著他熱軟的唇瓣狠咬一口,刺出一股腥甜,唐煦遙依舊不躲,受著唇間的疼,手臂死死地捆住江翎瑜的身子。
“我不讓你走,霖兒。”
唐煦遙嘴裡含著血,湊近江翎瑜雪白的耳骨,虛聲說:“我想娶你,也想要你。”
江翎瑜讓唐煦遙唸叨地紅了臉,羞得無所適從,想從他懷裡掙脫:“我不嫁給你了,放開我。”
“我不放,”唐煦遙不為所動,被美人打疼了也不鬆手,固執地跟他重複,“霖兒,我愛你。”
江翎瑜累得喘不上氣,不再掙紮,很想休息一會,唐煦遙覺著懷裡抱著的美人身子軟了,猛地聯想起他遇刺後沒了意識的樣子,嚇壞了,瞪圓了眼睛,急忙給他揉心口:“心疾犯了嗎?”
“沒有,”江翎瑜推開唐煦遙的沉重的手臂,“我累了。”
唐煦遙唇角溢位絲縷血痕,江翎瑜見狀拿了條絹子給他,說得不冷不熱:“擦擦嘴上的血。”
唐煦遙接過絹子,疊成三折,稍微坐起來些,拿開身上的被子,順手給江翎瑜蓋嚴實了。臥房裡燭火被風颼得飄搖,明暗恍惚,唐煦遙身上的疤更顯眼了,肩上,腰上,心口上,沒有一絲贅肉的腹部也遍佈深深淺淺的刀痕,江翎瑜咬得狠,唇破得深,他吐出含在嘴裡的一口血,極快地洇濕了絲綢織造的白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