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翎瑜前些日子還說,要清剿周竹深的黨羽,不許他壓榨國民,在內閣首輔的高位上作威作福。
要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唐煦遙心眼小,只念著江翎瑜,為他這樣身子羸弱卻心懷大義的臣子不值得,因為他要立命的民,嫌他的血太腥。
江玉迎上來,想跟主子和唐將軍說今日買到了極鮮的魚和蟹子,可以給主子換換口味了,蒸些蛋羹來為他暖胃。
江玉興沖沖的,剛抬腿邁出大門,卻見主子心口沒入一柄刀,唇角,臉頰,滿衣滿身都是血,讓唐煦遙抱在懷裡,全然沒了知覺。
主子他,走時不還好好的嗎?
“主子........”
江玉大駭,後半句死死地封緘在喉嚨裡,踉蹌地跟著唐煦遙走,話再出口就哽咽了:“唐將軍,我家主子為何,為何這樣了?”
“快些備上一盆熱水,”唐煦遙臉上的淚被風吹幹了,直著眼,眨也不眨,現在也沒時間跟他多說,先吩咐著,“再去將你主子的床鋪得舒服些,一會有人來給他診病治傷。”
江玉慌忙點頭:“是,是,我這就去。”
唐煦遙邁過門檻,將懷裡的美人緩緩放在床上,讓江玉點起三盞紅蠟,將屋子照得再亮些。
“霖兒,”唐煦遙攥住江翎瑜冰冷的手,送到唇前吻了又吻,顫聲喊他,“霖兒,你睜開眼看看我,可好?”
江翎瑜依舊閉著眼平躺著,口鼻試不出氣息,僅剩刺進胸腔裡的刀柄還有極輕地彈動。
唐煦遙又哭了,這是他這輩子第二次哭,第一次是在江翎瑜遇刺倒地,還能艱難咬出幾個字的時候。
不疼,江翎瑜說不疼。
“霖兒,”唐煦遙伏在美人手邊泣不成聲,“別撇下我,別不要我好不好?我愛你,霖兒.......”
從紫禁城回來耽誤了一刻鐘,唐煦遙抬眸,發覺江翎瑜的臉色急轉直下,刀柄搏動也越來越弱了,猛地起身想要出去,忽然意識到,即便出去了,也沒法子可想。
那位紫袍高功什麼時候才能到?
唐煦遙重重摔回椅子上,腰間骨骼有些發痛,但他不是很能反應過來,痛了很久,才將手背過去摸了摸。
唐煦遙什麼都顧不上,只是滿心期盼那高功拿著藥趕快回來,他不能看著江翎瑜的命一分一毫的消逝。
這一時一刻磨得唐煦遙焦躁,在他瀕臨崩潰之際,高功拿著藥趕到了,江玉引路,往臥房飛奔。
“砰!”
他推開大門,氣喘著往床前走了幾步,伸手探探江翎瑜頸間脈搏,停了一會子,發覺還算平穩,長出一口氣:“來得及。”
唐煦遙起身,站在高功左側,看著他扔開封著止血散的紅布,將粉末倒在刀口上。
這藥粉性烈,江翎瑜許是疼了,細瘦漂亮的指頭竟動了動,唐煦遙瞠目,反應片刻才上前一把握住:“高功,他為何........”
“這藥是烈了些,尚書大人疼得慌,我摸他的脈,發覺他身子極其羸弱,先天的寒症都侵了五髒六腑,病得很重了。待抽了刀,我再開些方子給將軍。”這高功不吝惜藥粉,灑幾下,就輕輕將刀往外抽一截,江翎瑜早已失血昏迷,到這時候他依舊雙眼緊閉,指尖卻止不住地抖。
唐煦遙握住江翎瑜的手,無暇回高功的話,只是直著眼看江翎瑜的臉,熱淚不知第幾次蓄滿了他的眼眶,不住打轉。
“霖兒,”唐煦遙的淚落在幹澀的唇瓣上,舌尖苦鹹,他啞著嗓子開口,“再撐一會,好不好?”
“我不能沒有你,霖兒。”
唐煦遙理智潰散:“我求你,霖兒,別撇下我。”
高功未開口,徹底從江翎瑜心口的皮肉裡抽了刀,這曾滿是甜香的床鋪,柔軟的被褥,每一寸梨木圍欄都是上了香的,現在盡是濃烈的血腥味和藥味,江翎瑜的寢衣都紅透了。
唐煦遙見這一方狼藉,痛得心脈俱碎。
“唐將軍,不要太過悲慼,”高功將刀扔進熱水裡,勸慰唐煦遙,“再傷了身子。”
“傷身子。”
唐煦遙訥訥地說:“他要是不在了,我活著還有什麼用。”
高功聽唐煦遙來言去語,對他和江翎瑜的關繫有了大致猜測,於是勸慰:“唐將軍寬心些就是,您的執念強,有情之人,江尚書不會感應不到。”
“你們道家人,”唐煦遙輕笑一聲,“倒不像這百姓官僚愛看熱鬧,明知道我們是斷袖,竟也不以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