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到一半,萬盛陽突然停下來,開始一條一條地數餘憫陽的過失。先是這頓飯,一個菜一個菜地點過去,每一個都不合胃口,彷彿他前面的那幾口全是捏著鼻子吃的;隨即是餐廳的服務、環境,他甚至不喜歡這家店的裝潢。再往前,是那部電影。萬盛陽皺著眉頭批評了那部電影的方方面面,從配樂到畫面,從敘事到演員,彷彿之前目不轉睛的那個人不是他。按照時間順序繼續往前推,他指責了餘憫陽對他購買晚飯的不喜歡,指責了餘憫陽今天的穿著很敷衍,指責了餘憫陽讓他在外面受熱的兩個小時。
餘憫陽聽得很認真,不辯解,不變臉,還顧著吃飯。
萬盛陽推完今天,沒再推上次見面,疲倦地喝了口雞尾酒,沮喪地給今天的約會下了結論:“很糟糕。你也是。”他垂頭喪氣地趴在桌面上,看著餘憫陽專心致志地吃飯。
餘憫陽吃飽了,擦擦嘴,問對面蔫蔫的萬盛陽:“你能把你聯系方式給我嗎?這個樣子終究是不方便。”
萬盛陽把自己的臉埋進手肘裡,說起話來聲音悶悶的:“沒必要吧。”
“有必要吧。至少下次你不用在外面幹等我兩個小時了。”餘憫陽聲音放得很溫柔,耐心地哄對面的人。
萬盛陽緩了會才重新坐起來了,繃著臉,嚴肅地點點頭。但他眼圈有點紅。
晚上的溫度比白天近人情了些。兩個人便慢慢往地鐵口的方向走。
一陣陣涼爽的風的確很讓人舒服,但也吹得萬盛陽混著喝的那點酒精齊齊往他頭上湧。走了一段路,他便有些頭暈,找了個角落蹲下了。餘憫陽就近找地方給他買了瓶水,站在他旁邊等他好點了又扶他起來,問他還要不要吃點什麼。
萬盛陽靠在餘憫陽肩上,嗅到了他脖頸那兒的清香,應該是洗發水和洗衣液混合的味道,裡面可能也有餘憫陽的味道。萬盛陽喜歡這個味道,一時有點不想離開,在那裡蹭了蹭。
餘憫陽輕笑了聲,摟住萬盛陽的肩,又柔聲問了一遍要不要吃點什麼。
萬盛陽卻轉移話題問他肩膀和腳上的傷好了沒有,抬手要去摸他的肩膀。
餘憫陽把萬盛陽的手攔下來,說已經好了。
“真可惜。”萬盛陽靠著他呢喃,反手握住他的手摩挲,“你覺得我晚上吃什麼比較好?”
“清淡點吧,喝了那麼多。”餘憫陽說,“煮點面條?”
萬盛陽哼哼唧唧:“我家那個樣子,火都點不燃,可煮不了面。”他貼近餘憫陽的耳朵撒嬌,“你覺得呢?”
餘憫陽將他摟緊了點:“走吧。”
萬盛陽如願以償地吃到了餘憫陽下的面,吃完便找藉口把人往床上帶。
餘憫陽忙了一天,電影院補的那點覺只夠他撐到最後,結束後壓根沒精神與萬盛陽溫存,匆匆留下句“明早再說”便睡著了。萬盛陽不介意,在對方頸窩裡吸了半天,聽滿意了餘憫陽平穩的呼吸聲才下床收拾。換床單時餘憫陽死活不肯挪窩,萬盛陽又親又哄也沒辦法,只能將就。
床上都是餘憫陽的味道,而本人也在他的懷裡沉睡,萬盛陽難得覺得安心。他把餘憫陽摟得很緊,自己整個人都貼上去,隨著對方的呼吸而呼吸。可是他等了很久,睡不著——平靜在慢慢消失。
萬盛陽不得不下床去找自己的衣服,卻只嗅到一鼻子煙味。他在房間裡面繞了幾圈,開啟臺燈翻了一遍床頭櫃,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有些煩躁。
餘憫陽被動靜鬧醒了,迷迷糊糊睜開眼,向站在床邊的人招手。待萬盛陽關了燈回到床上後,他一把抱住對方,在背上摸了摸,含糊地哄道:“快睡吧。”
萬盛陽回摟住瞬間入睡的餘憫陽,沒忍住掉了幾滴淚,湊過去低聲說:“對不起。”他哽咽著,說不出緣由,淚水接連不斷地流。
餘憫陽可能聽見了,哼了聲,手順著他的脊椎往下摸。
萬盛陽把餘憫陽摟得死死的,淚水沾濕了兩個人的臉。
第二天,餘憫陽洗過澡才叫萬盛陽起來。萬盛陽在被子裡掙紮了很久,才勉為其難地爬出來,拉著餘憫陽要親,卻被隔開了:“我要去上班了,你快點!“
萬盛陽愣了一會兒才理解,沉默地進了衛生間,出來穿了餘憫陽給他拿的衣服就走,沒理會桌上的早飯。
走到門口了,餘憫陽追出來拉住他,與他簡單碰了碰嘴唇,說:“昨天的衣服下次給你,手機聯系。”然後給他手上塞了一袋牛奶。
萬盛陽捏著牛奶心不在焉地下樓,被陽光晃了眼才回過神,沒忍住露了個笑。隨即他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是上次他給餘憫陽的那套,現在已經滿是餘憫陽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