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景川站在閣樓之上,雙手搭放在欄杆上,想著太醫的話,心思久久不能平靜。
“這位姑娘曾經小産傷了身子,現今來了月事,近期又…房事過激,調養一番當是無礙。不過……有件奇事,想必王爺會很感興趣。這姑娘曾經定是得了天大機緣,服食過千年麒麟內丹,導致渾身是麒麟血,任何傷口皆能很快自愈。”……
趙景川望著遠處,喃喃道“小産失子?麒麟內丹……麒麟血……”
安國郡主先天不足,若無麒麟內丹相救,就很難活過二十五歲,這在整個王朝並不是秘密。這麼多年,趙景川派了很多方士道人尋找麒麟內丹,皆是無果。
老太醫聞出阿照的麒麟之血,並告知趙景川,其中意思,自然是再清楚不過了。
不過趙景川聽了,卻並沒有如何激動,反而臉色陰沉著再三叮囑,不可將此事說出去,否則整個太醫院都要陪葬。
老太醫心中雖然犯嘀咕,卻也知道王爺的手段,唯唯諾諾保證絕不說出一個字。
阿照卻是什麼都不知道,她只是覺得自己很賤,明明不該回到這個地方,卻又暗自慶幸被帶了回來;明明不該再幻想什麼,心中卻在隱隱期待,期待那個人的出現。
她在清霜院待了好幾日,日子平靜如常,她也越來越平靜,越來越不愛說話,。么娘看著阿照,不知為什麼,眼神中總是帶著嚴厲與無奈。
這一天晚上,阿照躺在床上,月光明晃晃的照著她的眼。她索性起身走到院中,坐在微涼的臺階上,托腮望月,怔怔地發呆。
她想起了自己的哥哥,想起那天她被踹小産,哥哥偷偷捧來一碗米粥,來到他的床邊,叫她吃點東西。
哥哥心疼地看著她,那是他最後一次感到溫暖,寒冷前最後的溫暖。她喝著粥,眼淚啪啦啪啦掉在粥碗裡。她對哥哥說景川不是壞人,景川一定會回來的,哥哥不停地抹著眼淚點頭說是。
然後他就沉沉地睡了過去,當她再次醒來,就已經遠離了村莊輾轉千裡,淪落風塵。
她寧願做最髒最累的活也不願賣身,將近一年的時間都苦苦熬了過來,可是現在,她卻熬不下去了,自從見到了一輪最明亮的月亮,她就覺得自己再也熬不下去了。
桃花落了滿地,風一吹,在空中迴旋飄舞。么娘跛著足,拿著掃帚來到院中:“這桃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年年如此。有一首詩裡說:“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別樣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阿照從來沒讀過什麼詩,不過她心碎了一般喃喃自語道:“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人面不知何處去……”她想著,明年的我,又會在哪裡?會不會像這桃花一樣,落地化為泥土,沒有一個人在意,更沒有一個人記掛。
此時無風,地上桃花卻忽然迴旋揚起,在空中卷皮起一條桃花柱子。么娘笑道:“姑娘,不如我教你一個好玩的本事?”探手一夾,竟然從那桃花柱中夾出一片葉子。
阿照瞪大了眼睛,有些難以置信地望著這個三十來歲平平無奇的婦人,忽然覺得她似乎是個很高很高的高手,像姑姑那樣的高手。
“你反正也沒什麼事,不如陪我玩玩,就當可憐我一個婦人孤苦寂寥,好不好?”
阿照“哦”了一聲,茫然道:“那……那這是怎麼玩的?”
“我教你,很好學的。不過你要發誓,不能將這個秘密告訴任何人。”
阿照點了點頭:“我不告訴別人,你放心吧。”
梅雨時節,王府籠著一片朦朧煙雨。桃花已經凋零,青青圓圓的小果掛在樹梢,細雨之中透著晶潤的光澤,垂累可愛。
阿照趴在窗欄,看著雨水從簷下一滴一滴落下,砸在青石板地面上,迸出水花。
么娘走啞著嗓子問道:“這雨有什麼好看,總是看不夠?”
“么娘你知道麼,就在剛剛,樹上最後的五片桃花,也落了。”
么娘沉默了,她知道,當一個人數著雨中凋零的桃花時,是有多麼的寂寞。
幾處樓閣之外,一處涼亭中,趙景川頭發披散,一襲寬大衣袍,腳踏木屐現在丁香花樹下,閉目而立。
垂絲丁香落了滿地,憂鬱的香氣在空中浮動。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他在等人。
一柱香後,有位黑子老僧飄然而來,竹杖芒鞋,面容端正。
趙景川睜開眼睛,輕聲道:“本王等候多時。”
老僧人從懷中掏出一個蠟丸:“王爺請看。”
趙景川捏碎蠟丸,展開薄紙,但見上面寫著一行血字:“老涼王舊部三十萬鐵騎,只認趙子王旗!何時涼王行事,何時我等舉兵。”
趙景川緊緊握住那張薄紙,一字一句沉聲道:“就快了。”他看著雨中的兩只飛燕,忽然間有一絲恍惚。
“王爺似乎還另有心事?”
趙景川眼中的恍惚一閃而過,緩緩搖頭:“沒有。”
老僧呵呵一笑:“王爺的心事,瞞不過老僧。是否是因為一位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