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熟悉的味道縈繞在鼻尖,讓安東尼想起許多往事。
十七歲,他“叛逆”地離家出走。
最開始時很艱難,打零工、睡橋洞……他不在乎臉面,只想逃得越遠越好。
因為不是我的錯。
不是我的錯!
他在心中一遍遍默唸。
後來,他打零工的超市老闆知道始末,借給他三千塊錢報名複讀。老闆穿著大紅色羽絨服,燙著一頭不怎麼時髦的卷發,用塑膠普通話對他說:
“娃子你聰明,該去考大學的。”
他去了。
早晚兩餐的餅幹只要四塊,食堂的湯免費,複讀的班主任人很好……
他在一條看不見光的路上走走停停,過去是一件掉絮的襖,在身後蜿蜒出一條長長的淚痕。
後來,他考上了一所一本大學。
大學裡輕松很多,他用課餘時間代寫作業、接家教……他離過去越來越遠。
只是每個驚醒的深夜,他都能聞到鼻尖縈繞不去的那股味道——
光線裡的塵埃、潮濕、木脂和腐朽織物混合的味道。
老房子的味道。
那是父親在輸掉所有存款,搬出新房後,他們龜縮了15年的地方。
年幼的時候,他常常被鎖在櫥櫃。
長大能夠自理後,父母便總是不在家。催債的人找上門,把門踹的搖搖欲墜。他害怕,只能拿著菜刀坐在客廳,一整宿一整宿地等他們走。
後來考上高中,父親不想出學費,經常用酒瓶砸他洩憤。母親躲在旁邊哭。等到他摔在地上,熟練地假裝昏迷,母親再去小心翼翼收拾碎片。
他討厭老屋的味道。
就像討厭流著父母血脈的自己。
可他依然留著母親給他辦的手機卡,曾經偷偷回去過他們。
老房子裡依舊是熟悉的打罵聲,父母從來沒想過找自己。他不在以後,故事也沒有向著更美好的方向發展。
所以不是我的錯。
不是我的錯,他大聲對自己說。
直到大四那年,他突然接到母親的電話。聲音疲憊,不悲傷,卻有點無措。
母親告訴他:
“你爸爸死了。因為晚上喝醉,沒看路,摔到排水溝裡面……”
後續的話他也許沒有聽清,也許被什麼被捂住耳朵。
恍惚混沌間,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沒有父親了。
他說不出是高興還是悲傷。
只記得母親找到學校,求他回去參加葬禮。當天,所有親屬向遺體獻花。作為長子,他是最後一個。
黃白色的花瓣灑在男人的遺體上,空氣中升騰著難以言喻的氣味。老屋的腐朽與新鮮的花香交織在一起,像一道開始結痂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