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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追鋒』
第九章——悲傷的詩上）
安靜的房子內，明黃又彷彿帶著微微暖意的燈光照亮整間屋子。藍與正坐在沙發上，一絲不茍地泡著茶。
藍塵蜷在沙發上，慵懶地抱著腿，就這樣看著藍與的動作，感覺時間過得優哉遊哉，如同沙粒漫過縫隙、潮水湧上堤岸。
藍與和藍塵父子間默默無語，藍與筆直地端坐在沙發上，嫻熟地在茶幾上擺弄泡茶，有條不紊地用熱水沖洗茶杯、過濾掉茶葉的味道。
藍塵看著藍與擺弄著，暗紫色的瞳眸倒映著這家常而又普通的一幕。他默默無聲，思緒像是被扯亂的線條，不斷被拉長，然後被風吹向不明的方向。他突然覺得這一切都是那樣的不真實，彷彿置身於光潔華麗的琉璃瓦盞，周圍縹緲的光與影縱橫交錯，讓弱小的藍塵受寵若驚，張大著瞳眸，驚懼的眸光閃爍。
藍塵搖了搖頭，蹙起柔和的眉眼。一直以來，他都是想得太多太多，被那些繁雜而又浩渺的思緒束縛纏繞，被那些根本就多餘的冷言冷語所羈絆。此時他靜下心來，心裡一片空曠，他才發現從前的自己是有多麼得愚蠢。因為別人的一句嘲諷，一聲不屑的鼻息，心髒就會感到無比得震痛，就像被利刃野蠻地剖開，淋漓的鮮血包住了藍塵的眼睛。他的眼睛看到的只有黑暗，無休無止的黑暗，黑暗中有冷漠、倨傲的人站在比他更高的位置嘲笑著他，以倨傲的姿勢對他指手畫腳。就像那個自以為是的劍道社社長鄒清涵，就像是那個直言不諱又威嚴兇猛的金鷹軍神邢罡，就像那個冷漠鋒銳又權勢在握的學生會主席蘇子旭……還有那個明豔的楚若離……那麼多人帶給藍塵痛苦，讓藍塵多少次在孤獨的黑暗中哭泣，在多少次淒冷冰涼的月光下悵望。而年少輕狂的藍塵，總是希冀著用自己的力量來解決這一切。他猖狂地妄想用自己的暴力終結這操蛋的境遇，讓所有人都向自己投向敬畏恭敬的目光。他甚至索性不要愛和溫暖了，就算永遠被冷和黑暗包裹住心髒，就算永遠沉睡在絕望和孤獨中，他也不要再體味那種被人鄙夷的感覺，那種軟弱無力的感覺！可是，他錯了！
他根本沒有那麼的權力，他的父親只不過是一個卑微如沙末的環衛工人，他無權無勢，連一點臭錢都沒有。你一無所有……誰想瞧得起你呢？！
藍塵的心漸漸冷了下來，那一點不願放棄的堅執和倔強也漸漸出現了裂痕，帶著破碎的醜陋。
這個時候，藍與端著茶，將熱氣氤氳的熱茶遞給藍塵。藍塵心驚，只是慌亂地接過。他不敢直視藍與的瞳眸，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他在藍與面前還是那個怯懦的孩子。小的時候，他還會希冀著從藍與那裡得到一點溫暖，但到了現在，藍塵只有本能地畏懼這個被稱為父親的男人。
“為什麼打架？”藍與古井無波的聲音傳來，那聲音淡然平靜，連茶杯中的茶水的一絲漣漪都沒有掀起。
藍塵心中大駭，握著茶杯的手禁不住顫抖了一下他下意識地想要看去藍與的臉孔。但藍與低著頭專注地擺弄著茶幾，光芒並沒有照亮他已經有些蒼老的臉孔。藍塵看不清他此時究竟是什麼表情，只感覺一片陰沉的黑雲在迫近自己，無匹的威嚴讓他窒息！
“為什麼打架？”藍與的聲音看不出喜悲，他彷彿就是這樣漫不經心地問著。可藍塵卻忍不住害怕，像一個孩子對於威嚴的父親的恐懼。真是可笑，從小到大，自從媽媽離開之後，父親早已對自己不管不顧。他放肆地扯遠藍塵這一根風箏線，讓藍塵孤零零地在寒冷而又孤獨的天際飄蕩。藍塵以為自己終將不會落地投入藍與的懷抱了。可是這個父親，此時卻又可笑地來操心自己打架的事情。就算自己被打得鼻青臉腫、青黃不接，他也只會冷目相對吧！
藍塵將茶杯放在茶幾上，沉悶而又刺耳的聲音傳來，就像是藍塵不甘地低吼。他的眸光陰沉，帶著抗拒的光芒，彷彿已經豎起了刀劍。“是。”他低沉地回答。
“因為什麼呢？”藍與的聲音依舊風輕雲淡，就好像是在和藍塵嘮家常一樣，這更讓藍塵的不安加劇了。
“因為什麼呢？”可是，當藍塵聽到這句話之後，她內心中的怒火又井噴般湧來，孩子氣的淚水分散包裹住了他的心髒。他感到憤懣和無力，是那種用盡全力才能感覺到的心底的悲涼。他的聲音變得有些嘶啞，在寂夜中不寒而慄。“因為他們都瞧不起我啊！總是故意來找我的麻煩，總是渴望在我身上能夠品嘗到權力的美好。我只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孩子，一點力氣都揮不出，只能忍受他們盛氣淩人的姿態和不屑一顧的言辭。可總有一天我還是忍不住了，我看不慣他們趾高氣揚的模樣。他們將我逼到絕地，他們將我的世界的光明遮掩住，讓我嘗盡悲傷和絕望。所以我不能忍！絕對不能忍！可我還能做什麼呢，我的父親？我只能壓榨出自己骨子裡最後的力氣，哪怕是困獸之鬥。”
很難想象，這是一對父子間的交談。內容血腥而暴力、絕望而黑暗，孩子漲紅著臉頰，瞳眸中閃爍著晶瑩的光。而父親更讓人匪夷所思，他鎮靜自若，感情沒有一點起伏，如果不是睜著眼睛，倒像是安詳著睡著。
藍塵畏畏縮縮地看向藍與的臉龐，這個時候藍與也看向了藍塵。四目交彙，藍塵一時之間愣住了，他從藍與的眼瞳中看不出什麼來。卻覺得百感交集，思緒紛亂。
這個時候，藍與站起身來。他走過一個身位，站在了藍塵的身後。藍塵靜坐不動，卻不知道藍與究竟想要幹什麼。
“為什麼會被他們看不起呢？”藍與的聲音變得有些激切，這更讓藍塵覺得神思恍惚。
“他們想要的，不過是權力、金錢和女人！他們坐擁在金燦燦的王座上，渴望領略的是雲端的景色。他們的家族龐大而又興盛，在安湘市可以投下巨大的陰影。”藍與看向藍塵，藍塵頓時愣住了，因為那眸光熾烈而又憤怒。像是朝天咆哮的獅子在窮其一生奔向沒有方向的盡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