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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龍紋戒』
第十五章——今夜無限延長八）
那個男人瞳眸鐵青，沒有泛起一絲多餘的擾動，就像死灰一樣的墳墓，空寂帶著悚然。他的頭發淩亂，像是狂野的詩人一般眺望著逐漸黑暗低沉的世界。白色的枝狀閃電撕裂天際，照亮了那黯淡無光的瞳眸，那一剎那彷彿有一隻兇猛猙獰的野獸踏破懸崖向天咆哮。
沒有人能夠看清這個男人的真實底蘊，瞥一眼過去就好像是在注視深淵一般，你的目光都會被他所撕扯，從而感到一陣火辣辣的疼痛。就算是那個在藍塵心目中深淵一般的男人——童因，在他面前，也不過是一個過於溫柔的高中生罷了。
藍與很少有現在這樣的狠厲，就像是對世界絕望的人類。他本就是一個普普通通、每天汗流浹背的環衛工人，卻好像是坐在王座上腰痠背痛的君主一般。沒有人看得清他，沒有人知道他過去的經歷，就算是他最親最親的人——藍塵也是渾然不知。
“這動靜，有些過於頻繁、浩大了。”藍與說道，這聲音好像是他嘴角滑出的餘音，因為他的嘴唇只是不易察覺地嗡動了一下。但那聲音洪亮甚至有些刺耳。
藍與微微皺了皺眉眼，道:“有一些龐然大物，要出來喧鬧世界了。”
……
藍塵目光灼灼，鉛灰色的瞳眸上密佈著橫生的血絲，讓人看起來有些怵目驚心。藍塵攥緊拳頭，青紫色的靜脈血管凸顯出來，森冷的氣息彷彿實質化了一般，化為了一把飽嘗鮮血的利刃，切割著一切他所不悅的東西。藍塵內心中那一具沉重的封印的棺材正悄悄翕動，一些渾濁而又黑暗的液體溢了出來。他終於被重新抓回了夢魘的囚籠，在夢魘潮汐般的交替演變，藍塵鉛灰色的瞳眸逐漸被黑暗包裹，他那溫柔而又乖巧的面容漸漸長出猙獰的牙齒，終究，他還是要像千年的自己——重新淪為夢魘中的階下囚。
藍塵一路上暢通無阻，所有穿著紫色和黑色的燕尾服的侍者見到藍塵都微微躬身，沒有阻擋藍塵迅猛甚至有些殺氣騰騰的腳步。藍塵沒有多想，他並沒有懷疑這是什麼人的手筆……譬如，藍與。
藍塵來到滄海酒店的第三層，這裡的地板上都用昂貴的祖母綠色調的寶石點綴，步入這裡的權貴客人都得脫掉自己高昂的鱷魚皮皮鞋，換上幹淨的蠶絲襪。但是藍塵現在魯莽得如同一隻野獸，直接踏上晶瑩剔透的地板，目光灼灼地搜尋自己的目的地。
空氣中彌漫著典雅的香氣，四壁上懸掛著西方抽象派還有野獸派的油畫。要是平常，藍塵一定會饒有興趣地駐足觀賞一番，不過……看樣子現在他並沒有這個心情。
藍塵是要去鬧事嗎？這副殺氣騰騰、如同質問囚犯的高高在上的氣息，在計程車上被讓藍與看到，他忍不住地為這個孩子稚氣未脫的作為嗤之以鼻。他算什麼？不過是一個普通家庭的孩子罷了，他腳步噔噔嗒嗒是要去挑戰兩個在龍靈省安湘市叱吒風雲、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連市長都要嬉皮笑臉對待的兩大商業巨鱷，手中的風雲和城府可以讓藍塵平庸的一生四分五裂。他要去幹什麼？愚蠢地去大鬧一場他們的家庭晚宴，然後大聲數落楚若離嗎？可笑之至。
可是……
藍與還是打了一個他從不會打的電話，幫助藍塵清掃了所有可以避免的阻礙。因為他知道，有一段愚蠢但是難忘的青春年代，同樣有一個男人，不顧及指向自己的刀劍有多少，將自己的雙手弄髒，染上永遠都洗不掉的鮮血，歇斯底裡、近乎瘋魔地咆哮，為那個美麗的女人攔下一切風雨。盡管藍與極其不想承認那個人就是自己。
其實，在藍與淡漠地看著計程車逐漸遠去的瞬間，他淡淡地說了一句話:“藍家的男人，他的面前，從不能有女人。”
……
是啊，藍塵現在無所顧忌了。那種隱隱的、整個世界都在支援他的感覺讓他拋棄了做事唯唯諾諾、瞻前顧後的謹小慎微，讓他放縱自己野獸的脾性。
因為，那個如同天上的星辰一般遙遠和冷漠的男人——父親，少有的伸出手來，拉著自己一起跑。盡管前方目光所及最遠處仍是一片漆黑，但是，那個男人終會帶著自己擁抱光明。
藍塵並不知道自己的背後有父親在注視，但他現在無所顧忌，有恃無恐地掃蕩自己所不悅的一切。
今夜將無限延長，在電光火石閃耀的不眠之夜，男人將會真正挺直背脊，像那個小屁孩所說的，放縱內心中的魔鬼。
黎明終將到來，只是……這次會慢一點。
……
楚若離感到一陣胸悶氣短，彷彿空氣中密佈、蜿蜒著鋒銳的鐵針，讓她不得不提防，免得血肉模糊。
兩個長輩正笑容可掬地談論著什麼，不時還放長目光打量著同樣漠然的蘇子旭和楚若離。楚若離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頭，她厭惡這種感覺，這讓她感到無比蹩腳。而蘇子旭正是正襟危坐在沙發上，背挺得筆直，就像是他在開學生全體會議時候一樣一絲不茍。他的臉上很少流露出表情，就算有也是禮貌性地對楚迎微笑，不過那笑容無比僵硬，甚至有點怪異。
蘇子旭就是這樣冰山一般的男人，他的態度就像是出席一場商會一樣。甚至比上次他參加蘇清麟公司舞會時候還要嚴肅，就跟出席一場追悼會，而他正在腹稿密密麻麻的悼詞一樣。
楚若離也坐在沙發上，和蘇子旭中間隔著兩個盛裝出席的家長，她習慣性地將雙手捧著下巴，目光在精緻的裙擺上流連。像是一個想家的孩子，腦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現出那個有些獨特的鉛灰色瞳眸的男生。每次楚若離這樣孩子氣地捧著下巴，那個男生總會走過來揉捏自己滑嫩的臉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