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我就明白了。母親極喜歡我阿姊,太後亦然。在長大後,我曾特意打聽過,阿姊周歲的時候,母親給她辦了抓周禮,太後請陛下下了旨意,格外恩典,賜了她一個郡主的銜兒,這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也就是從那之後,我很寶貝自己的性命,也格外愛惜自己的身體。從前總聽夫子講,身體發膚,授之父母,自己也不當一回事,知道了阿姊的事情後,我就再也不去爬樹了。
當然,撒野還是要撒的,不然豈不辜負了我這樣好的出身。
一直到我十三歲的那一年——
那年,大概是母親最不願意再去回想面對的一年了。
我十三歲時,大嫂的第一個孩子夭折了,小侄子生的聰明可愛,但只活了兩年,就因病去了。
也是那一年,父親決意要我入朝歷練,而我,眼高於頂的衛箴,哪兒都沒看上,獨獨看上了錦衣衛的北鎮撫司。
現在回頭想,為什麼執意要進錦衣衛,我也說不上來,可能只是覺得,這朝堂中藏汙納垢,到處都是些同流合汙的奸佞之輩,唯有錦衣衛——我並不是說錦衣衛就一汪清泉,可至少,比別處好太多。
我是個從小就恣意慣了的人,把我放到三省六部,處處受人鉗制,看人臉色,這日子我一定也過不慣。
於是,母親尚未從失去嫡長孫的悲痛中走出來時,就又要面對小兒子的胡鬧與妄為。
她哭過鬧過,也打過我,罵過我,父親更是氣的請了家法出來,打完了不解氣,把我扔到祠堂去跪了一整夜,然而我還是沒有低頭。
後來母親沒了法子,進宮去見陛下,見太後,橫豎是不許陛下準我入錦衣衛。
陛下和太後,也的確苦口婆心的勸過我,但最終,是我贏了。
說是贏了,其實也不然。
母親以前很寶貝我,大哥有大哥的責任,將來是要承父親絕味的,溺愛不得,驕縱不得,而我沒有這些顧慮,是以母親可以放心大膽地縱容我。
在我十三歲之前,母親幾乎事事都順著我的心意來,唯恐我有丁點兒不痛快。
而那一年我帶給母親的打擊,大概是她所不能承受的。
於是我初入錦衣衛僅僅一個月,陛下便賞賜了一處宅子,許我開府單過。
到如今,我不清楚母親是否知道,這旨意,仍是我去向陛下求來的。
那時候覺得相看兩厭,倒不如眼不見為淨,其實也是為母親好,不然她整日看著我,就總是會想到,我是如何的固執不懂事,違背了所有人的意願,非要到錦衣衛去做官兒。
現如今想一想,這實在是大不孝。
可我卻並不後悔。
如果不是當年的一意孤行,我又怎麼會遇上她呢?
而這些,在最初的時候,我是全然不知的。
什麼時候第一次見她,她在什麼時候愛上了我,她犧牲過多少,付出過多少,如果不是在外出辦案時遭遇的一場意外,我大概,永遠不會知道,背負罵名入了錦衣衛的謝池春,所為的,從來只有一個衛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