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有話直說。”鄭揚呵了一嗓子,五指並攏,又握成拳,把手擱在了桌上,“我也沒覺著你對謝小旗有多好,怎麼就能叫她對你死心塌地呢?其實她也沒幹什麼出格的事兒,隱忍,這真是我見過的,最隱忍的一個姑娘了。我曾經百般的試探,她都藏得很好,可是衛箴,人吧,心思藏得越深,才證明她心思越重。頭一回我當街試她,拔劍相向,劍鋒直沖你而去那會兒,以你的身手,絕沒有不濟到躲不過,可她呢?”
衛箴眉心一跳。
那時候謝池春是關心則亂的。
他的身手,遠在她之上,跟鄭揚動起手,大概是半斤八兩,誰也不好佔誰的便宜。
鄭揚那日不是殺招,所以劍鋒雖然厲,可要躲開,對他來說,卻絕非難事。
鄭揚因見他面色松動,便點了點桌案,沿著圓桌邊緣摩挲了好半天:“她是唯恐我傷了你,寧可自己受傷,都要擋在你身前。我那時就心頭大震,這姑娘,分明對你情根深種。我手底下有這麼多人,也教出這麼多的徒弟,別的不說了,就說東昇吧。東昇對我是忠心耿耿的,如果你問他,他也一定願意為我去死。可是那樣的情形之下,分明是不假思索的本能反應,人的本能,永遠都只會自保,怎麼會捨身護別人?”
“所以呢?”衛箴擰眉看他,“你之後一直想要接近阿春,就是覺得好奇?”
“不,不單單是好奇。”鄭揚的神色,霎時間凝重起來。
他沉默了。
衛箴看著他,他也在看衛箴,可是兩個人誰都沒先開口。
大約過了有半展茶的工夫,鄭揚深吸口氣,叫了聲衛箴:“我沒料到在福建案和貢品案的間隙中,你還能分出精力,求陛下為你賜婚,若不然,謝小旗該入誰的門,就該兩說。”
衛箴騰地站起身,其實是拍案而起的。
他瞠目欲裂,幾要與鄭揚動手。
鄭揚卻端坐不動:“怎麼?你覺得,我不該有這樣的念頭,不然就是侮辱了謝小旗?”
他搖著頭緩緩站起:“別太自負了。我是太監,可我也有情,也有心。我時常在想,若有一天,那樣的一顆赤子之心,全都放在我身上,我死有何憾?但是衛箴,你真是幸運。”
鄭揚眼中的神聖是不作假的。
衛箴看在眼裡,心頭的那股氣,莫名的就消散下去。
謝池春的好,他從來就沒想過,只有他一人看得見。
鄭揚眼睛毒,眼光也高,他只是覺得意外而已。
衛箴抿了唇角:“你今天請我吃飯,就是為了說這個?”
“坐著說話?”他反問了一句,一直等到衛箴先坐回去,他才又落座,“我打算離開京城了。”
鄭揚今日的話,真是一個震撼接著一個震撼的砸下來。
衛箴眉頭緊鎖:“你扳倒了劉銘,卻要離開京城?”
“我是扳倒了劉銘,可是京城,也待不下去了。”鄭揚吃了口茶,茶杯就一直捧在手心兒裡,“去福建那會兒,陛下有心要殺我,我又不是個傻子。我這樣弄死劉銘,貴妃心裡也會記恨我,眼下是沒法子動我,將來若有機會,我討不著好處。與其留在京城,做昭德宮的眼中釘,還不如現在自請離京。大同我待了四年多,再回去,那裡仍舊是誰也奈何不了我的地方。”
“你都想好了?”衛箴大概明白了他的用意,只是有些可惜,“陛下選擇了你,就是信你不會霍亂朝綱,你真覺得此時離開,是最好的?”
“劉倫和霍東致的案子,我根本就沒有用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