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又揚聲叫衛箴:“昭德宮可與此事有關?”
衛箴側目看看王殿明,又抬頭看看皇帝,最終仍舊把目光落在王殿明的身上。
他能夠感覺到,王閣老想要的答案,是什麼樣。
可是不管真相也好,還是當日求下一道賜婚聖旨時,與陛下達成的共識也好,這件案子,沒可能把昭德宮牽扯進來了。
陛下要除掉劉銘,卻決不許人牽累昭德宮。
王閣老應該明白這道理,但人心啊……
他輕嘆一聲,搖頭說沒有:“臣查辦此案有半個月,未曾發現昭德宮與此事有任何牽連,劉太監在宮外、在朝上,做的這一切,都與貴妃娘娘無關。”
皇帝哦了一聲:“那上至侍郎巡撫,下旨縣令主簿,就全都聽他一個人的?就憑他管著禦馬監?”
衛箴心說,他管著禦馬監還不夠的嗎?
但他知道,這是做了場戲,要的,是王殿明永遠閉上嘴,將來也別再翻騰出來這件事,折騰昭德宮。
衛箴不免有些可憐王殿明。
這位首輔大人,一輩子兢兢業業,他把一生都奉獻給了朝廷,奉獻給了先帝和今上,可是到頭來,天子卻這樣對待他,這哪裡是尊師重道,眼裡分明就沒有這個老師。
皇帝要堵上他的嘴,為了自己的愛妃,要一個忠良之臣,永遠閉上嘴。
衛箴眼底閃過不忍,但在天子的沉聲催問中,到底開了口:“劉太監仗的的確是昭德宮的勢,可此事,也確實與貴妃無關。”
“那就殺了吧。”皇帝輕描淡寫一句話,眼底閃過鄙夷一樣,“貴妃信他重用他,連朕也高看他,叫他管禦馬監,他既不知知恩圖報,這樣的人,也不配留在這世上了。衛箴,前頭三十七名官員,都判了斬立決,劉銘既然是主謀,單殺他一個,估計也不能服眾吧?”
這是要……
可衛箴深知此事不過是鄭揚一個圈套,若要劉銘九族皆為此付出代價,那這個代價,是不是也太慘痛了?
他有心說情,卻不料一旁王殿明已然抱拳做禮:“禍不及親,劉太監固然可恨,可他從小入宮,陛下,他犯了錯,跟家裡頭,又有什麼關系呢?”
皇帝高高的挑眉:“人是劉家的,出了事,卻說無關?”
王殿明火氣也有些上來,傻子也知道皇帝是什麼主意了,這樣子一點點的設計,真是叫人心寒不已:“如果說劉銘犯了錯,得有人連坐,陛下追究劉家,不若追究昭德宮!”
衛箴立時倒吸口氣:“閣老。”
王殿明一擺手:“劉銘十四歲入昭德宮服侍,之後更是貴妃一手提拔上來,他有錯,貴妃識人不明,難道不該一併追究嗎?”
“老師——”皇帝咬牙切齒,“你聽不見衛箴所言,此事,與昭德宮無關嗎?”
“那陛下以為,此事與劉家上下,有關?”
他能忍,這麼多年,他忍了也不是一件兩件事。
先帝遺照託孤,今上禦極時,尚不滿十五歲,簡直還是個孩子。
他是帝師,看著天子長大的,教他做人,教他為君。
可到頭來,君臣不像君臣,師生亦不像師生。
他的這個學生,本該是他最得意的一個,卻為了個女人……
王殿明深吸口氣:“老臣並非要對貴妃不敬,只是覺得,劉太監是個宦臣,素日也不與家中人往來,他風光時,劉家上下未必因他而交好運,他一朝出事,閤家卻要因此喪命,這對劉家人來說,是不是有些太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