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池春無意傷人,她卻步步緊逼,咄咄逼人。
聖旨這東西,絕沒有朝令夕改的道理,她是要嫁給衛箴的,這是天子賜婚,誰都拗不過,哪怕是襄元殿下,也不成。
她多年夙願終於得償,哪怕這對她來說更像是一場意外,她也欣喜若狂,然則欣喜之餘,再冷眼看一看面前的長公主殿下——
這是衛箴生身之母,她能得罪嗎?能與這位殿下相爭嗎?
道理是在人心中的,孰是孰非,也不是三言兩語就說得清楚的。
她平白無故捱了一巴掌,真的很有心嘲諷回去,橫豎長公主再不滿意,她也做定了公主府的媳婦兒,眼下對著她撒氣,又有什麼用?
但怕就怕,這話說出了口,將來衛箴記恨她。
謝池春不免又覺得可笑,心下酸澀越發厲害。
她天不怕地不怕,打小就活成了個孑然一身,可年歲漸長,遇見了衛箴,從那之後,她的生活中,就總有那麼一怕——怕衛箴厭惡她,怕衛箴不喜歡她,怕衛箴疏遠她。
凡是衛箴可能不喜歡的,凡是可能會惹衛箴厭惡的,她一概都不做,連想一想,都覺得後怕。
是以她盯著襄元眼神明滅幾變,終究還是鬆下了那口氣,垂下眼瞼:“殿下說微臣牙尖嘴利,微臣還能說什麼呢?殿下本該是最明白事理的人,當知此事絕非微臣慫恿而成,微臣自己都尚且蒙在鼓中,若非殿下走這一趟北鎮撫司,微臣還不知這道賜婚的聖旨。”
她一面說,一面又搖著頭嘆氣:“您要教訓微臣,無非是覺著,微臣蠱惑人心,您一心想往所謂正道上引的兒子,叫微臣給帶壞了。可是殿下,微臣何辜?”
倘或她硬碰硬,襄元反倒好辦了,她敢以卑微之軀頂撞當朝的長公主,就是殺了她,也沒人敢挑襄元的理兒。
可偏偏她像是服了軟,前頭雖說硬氣的回了句嘴,可後頭的這些話,真是戳中了襄元的心窩。
她何辜,是啊,她何其無辜。
襄元有些不知道拿她怎麼辦,偏了偏頭不再看她:“你知道我一直想讓衛箴娶褚嫻嗎?”
謝池春平靜的很,對此絲毫也不感到意外,點著頭又回話:“微臣一直都知道。”
“你喜歡衛箴。”襄元看似前言不搭後語的,卻冷不丁平鋪直敘丟出這樣一句來。
謝池春呼吸一滯:“瞞不過您。”
襄元眯著眼,眼神略變了變,重新看向她:“謝池春,你當年入錦衣衛,到底是奔著衛箴來的,還是入了錦衣衛後,才喜歡上我兒子?你,究竟是另有所圖,還是天意如此?”
她懷疑她另有所圖,這可大可小。謝池春心頭一緊,連呼吸都重了三分。
她當年求著徐貴妃放她進錦衣衛,真是奔著衛箴而來,那時候像是鬼迷心竅了一樣,明知道自己不配,也明知道衛箴可能連看都不會多看她一眼,還是不死心,還是想接近他,哪怕是以這樣的方式,哪怕知道世人會如何唾罵她不守本分,她也仍舊無怨無悔。
然則此刻長公主這樣問,她卻並不敢開口了。
她從來不覺得,為了喜歡衛箴,所付出的這一切努力,是難以啟齒的。
可她不能叫長公主覺得,打從一開始,就是她處心積慮的一場陰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