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揚起先攏眉,旋即舒展開,嘴裡說著奴才記住了,不該問的,一個字都不多問。
衛箴有些吃驚,也感到意外。
這是打算不動聲色的查內閣了,可事情卻又交給了鄭揚……
從福建回來之後,陛下對鄭揚的試探,不該就這樣結束的。
方才懷章引著他們入宮,城門相見,懷章提及蔣招的那句話,一定是陛下授意,絕不是懷章自己在敲打試探鄭揚。
眼下一轉頭,這麼要緊的事情吩咐給鄭揚……
衛箴來不及多問什麼,殿外懷章小徒弟貓著腰進門來,往殿中一跪,回話說是慈寧宮來人傳衛箴。
皇帝臉上的猶豫早不見了蹤影,聽了這話,立時換了滿臉無奈,沖著衛箴一個勁兒擺手:“你跟著他去吧,太後八成是守著訊息呢,知道你回來,連在養心殿多說幾句話,都等不及,這就吩咐了人來召見。”
衛箴心下也是苦笑。
看樣子,涉及七皇子,太後的手腕也是硬起來的。
今次太後所作所為,那可是一點面子也沒給昭德宮留。
徐貴妃是個聰明人,可也是個狠辣的人。
她或許不敢明著對太後怎麼樣,然而枕邊風吹上一陣子,後宮又是不得安寧,保不齊好離間的陛下與太後母子離心。
衛箴幾不可見的搖了下頭,也不好耽擱什麼,橫豎陛下都發了話,於是他又拜過一回禮,便跟著懷章的小徒弟退出了養心殿,一路往慈寧宮而去了。
而衛箴甫一出了門,皇帝就變了臉,敲著寶案發出幾聲悶響,目不轉睛的打量著鄭揚:“蔣招,真是汪祺害死的?”
鄭揚打了個哆嗦,眼神都在打顫,想往上看,生生又忍住了:“是。”
天子輕笑出了聲。
那一道笑聲十分的淺淡,但卻足以叫人聽清楚。
鄭揚後背一涼,突然就抬頭看了上去。
皇帝卻擺手叫他去:“你也去吧,福建的事,朕大概其心裡有數了。祝福你的話,你記好了,驚動了人,這麼些年的主僕情分,就顧不成了。”
鄭揚心裡七上八下的,陛下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叫他覺得惶惶不安,想要多為自己說幾句,陛下又打發了他出宮……他咬了咬牙,一一應下來,到底什麼也沒再說。
……
鄭揚出宮了,走的每一步都顯得格外沉重。
皇帝是在他離開養心殿之後,長嘆口氣,站起身來,一步步下得殿來。
懷章陪在他身側,亦步亦趨的跟著。
“懷章,你說鄭揚今次——”他拖長了音,“他和劉銘之間,真是叫朕為難的很。”
懷章始終低著頭:“可萬歲心裡是有了主意的,不然不會放他出宮去。”
“你唷。”皇帝嘴角上揚,這回是個真心實意的笑,“朝廷裡,終究還是容不得劉銘這樣的人。鄭揚做了這麼多,卻好在他始終明白一個道理,不然朕留他不得。”
懷章心頭一顫,卻也是心下一涼。
還能夠留下鄭揚,對他的這些把柄視若不見,乃至於不去深究,無非是鄭揚做再多,都始終記得,昭德宮,是碰不得的。
倘或鄭揚的成算之中,將昭德宮算計在內,今日——這座金碧輝煌的宮城,他是走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