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贊這才又接上來:“巡撫大人經手的事情,怎麼就沒有一宗是順順利利的呢?”
張顯陽氣結,左腳在地磚上輕一踏,站起身來,官袍袖口也跟著震了震:“吳贊!你一個千戶,無憑無據,也敢這樣子來質疑本府嗎?”
吳贊絲毫不懼他,抬了頭與他四目相對,分毫不讓,許久嗤了聲:“張大人,敢這樣同錦衣衛說話,大人也算有膽色。”
張顯陽叫他的話說的一怔,那頭鄭揚卻拍了拍扶手:“張大人,不叫吳千戶質疑你,那本公來問問你,你看成不成?”
他說這話的時候,尾音還往上挑著,帶著說不出的挑釁,偏偏張顯陽拿他沒法子。
等一句話落了地,那真是擲地有聲,每個字都砸在張顯陽的心頭上:“張大人來查汪將軍身前的藥方藥渣,查出了線索,卻一拖七日,不告訴我們,也勸服不了汪大公子,這是其一吧?如今倒好了,分明就不該外洩的訊息,怎麼回春堂的掌櫃像一早就知道,早收拾了家當畏罪跑了呢?”
鄭揚點著扶手又叩叩兩聲,目不轉睛的打量張顯陽:“不然,張大人解釋解釋?”
這解釋不了,根本就解釋不通。
任憑張顯陽再能言善辯,這事兒也沒什麼可容他分辨的。
其實他大可以說是手底下的人洩露了訊息,或是藏在汪家的內賊,在知道露出了馬腳後,給周掌櫃送了信,他甚至可以說,也許根本就是巧合,也許方子根本就是周掌櫃不知道的。
可在座的這些人,哪一個不是玲瓏心思。
若然只是這麼一樁,他敷衍過去,倒還可能。
但是從頭至尾……從一開始到現在……
張顯陽長出口氣:“信,是我送去的,藥方裡的黃芪,也是我授意周掌櫃加的,但我本意並不是要汪易昌的命,不過是想著……”
他有些說不下去,喉嚨一時發緊。
那頭汪祺坐不住,面露怒色,站起身來就想動手。
衛箴給厲霄丟個眼色過去,厲霄立時上手攔住了他。
“汪大公子,當著我和鄭公的面,就想跟巡撫大人動手嗎?”
汪祺卻一臉不服氣,仍舊叫囂:“大人,您聽見了,他……”
然而衛箴卻根本沒給他說完後話的機會,慢騰騰的站起身,往他身邊踱步過去,在他肩膀上拍了下:“我一直覺得很困惑的是,催了汪將軍命的玄參,從哪裡來,又是誰放到了藥罐子裡去。汪大公子,還記得我剛才問過的話嗎?”
汪祺一怔,像是在努力回想什麼,須臾眸中一震:“你——”
“我剛才問過你二叔,汪將軍纏綿病榻已久,他床前服侍,煎藥喂藥,都是什麼人經手。”
衛箴嘴角揚了揚,側目再去看汪英傑:“還記得你是怎麼回答我的嗎?”
汪英傑不明就裡,眨了眨眼,就又回了一遍:“大嫂不假人手,怕底下的奴才們偷懶,煎藥的事兒都是她親自來的。”
“是啊,給汪將軍熬藥的藥罐子,是汪夫人親自盯著的,那汪大公子——”衛箴拖長話音,又猛然一沉,“是誰,有這麼大的本事,能在汪夫人眼皮底下,在汪將軍的藥罐中加進去東西。”
張顯陽也品出味兒來,只是難掩吃驚:“所以是……”他顫顫的抬手,連指尖都在顫抖,指的方向,站在那裡的,卻正是汪祺,“真的是你。”
“張大人的本意,是要汪將軍纏綿病榻,或許是積怨太深,可到底他無意傷人性命,只不過要汪將軍再無力插手福建事務,等到日子再長些,他上摺子進京,便說汪將軍病勢沉痾反複,擔不起福建都指揮使這個位置,請朝廷斟酌定奪。所以他最初的用意,也無非是拖垮汪將軍的身子,叫他從這個位置跌下去而已。”衛箴說了一半,斜著睇汪祺,“而你,卻恰好利用了張大人的這份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