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揚放在桌上的那隻手倏爾攥緊了:“你是說,要懷疑他,下手殺了汪易昌?”
“自我們離京,至我們到福州,前前後後不過個把月。他是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們行跡的,而在經歷了濟南府楊明禮的事情後,我曾讓你給他寫過一封書信——”
他一概後話都不必再說,鄭揚已然想明白了他的意思。
這或許是當局者迷。
他還把蔣招當做當年的那個孩子,懵懵懂懂中又透著七分伶俐與聰慧,跟在他身邊兒,一口一個師傅的叫著,鞍前馬後的為他辦事。
殊不知經年過去,孩子長大了,脫了韁的野馬一樣,他管也管不住了。
從前遠在京城管不住,後來去了大同是無暇分身。
而在這些年中,他的好徒弟,究竟都幹了些什麼,他甚至已經無從得知。
大概就是因為太親近,他已經忘了怎麼去懷疑蔣招。
這其實是大忌,可鄭揚,卻忘了這忌諱。
衛箴到底是局外人,蔣招的一舉一動落在他眼中,他勢必都會多思多想,此時起了疑心,再正常沒有。
如果蔣招通了倭,或是有別的不可告人的骯髒勾當,而通倭的事情被張顯陽鬧了起來,他害怕了,要找個替罪羊,汪易昌就是最好的那一個。
死無對證,甚至可以做出個畏罪自殺的樣子。
離京到福州府……衛箴說的不錯啊。
這個把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可如果真是蔣招,一定足夠他安排好所有,甚至是殺害汪易昌。
那就不難理解,他為什麼今日會放汪祺的小廝進門。
而衛箴要等的,就是他露面。
可是接下來呢?懷疑到了蔣招的頭上,接下來呢?
鄭揚眯縫著眼睛去看他:“接下來,你還想懷疑誰?”
“不是我想懷疑誰,是陛下會懷疑誰。”衛箴翻了眼皮睇過去,“厲害輕重,你最清楚不過。你為什麼會隨我一起到福州來查福建通倭的案,還有先前京城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鄭公——”他拖音叫他,聲音又一沉,“你不是從一開始,就心知肚明陛下用意的嗎?”
鄭揚呼吸一滯。
蔣招要是不幹淨的,陛下就只會對他疑心更重。
還是說,陛下和內閣,實際上已經懷疑到了蔣招頭上,所以才會讓他跟衛箴一起到福州來?
他從來就不是甘心個屈居人下的人,哪怕這人是衛箴,也不行。
陛下不是不知道他,卻還是叫他一切聽從衛箴的安排和吩咐。
換言之,衛箴包攬此番大權,到了福建省,衛箴就是想查他,他也只能拱手把權力都交出去,任憑衛箴徹查他。
他有一瞬的心慌,卻立時明白過來,衛箴沒有打算對他出手,也並沒有因為疑心了蔣招,就把這份兒懷疑挪到他頭上來,不然眼下衛箴不會說這些。
衛箴現在要的,是他收手,對蔣招,不管不問,真正坐到陛下所吩咐的——一切聽從衛箴的安排和吩咐。
鄭揚心有不甘,卻不得不說,衛箴今次這樣信他,他雖不知是為何,也仍該好好地感謝,至於給衛箴添亂搗亂,甚至是同他針鋒相對這樣的事兒,他再幹,那就真是以怨報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