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根本就不是她該說的話。
張顯陽捏緊了拳頭,上了軟轎,沉聲吩咐了往都指揮使府去,便悶頭坐在轎子裡,什麼都沒有再說。
看樣子他還真是給自己惹了個大麻煩。
原本是請了欽差來治汪易昌的,卻沒想到請來了這麼幾個得罪不了的主兒。
如今可不正是應了那句請神容易送神難嗎?
汪易昌死了,可衛箴沒有要離開福州的打算,通倭案子還沒查,照說他大可以回京交差,涉案的人都死了,他還查什麼?
即便如他所說所想,既有了通倭案情,就絕不可能只有汪易昌一人。
但在這福建省中,汪易昌就是軍中第一人,他一死,底下的那些人便是“群龍無首”,成了一盤散沙,成不了氣候,也用不著錦衣衛和西廠聯手這樣興師動眾,假以時日,他就能夠肅清這些反賊。
衛箴想查的,恐怕並不是汪易昌。
張顯陽咬牙切齒,外頭轎夫停了轎,低聲回話說到了。
他稍稍斂了心緒,免得在汪家人面前露出破綻,就又是一件麻煩事兒。
是以他在轎子裡做了許久,才沉悶的嗯了一聲。
青色小轎的簾子被開啟,張顯陽略彎了彎腰,從轎子裡頭鑽了出來。
汪易昌不愧是福建都指揮使,他死訊一出,汪府報喪的奴才往各官邸去送了信,這才多大會兒工夫,汪府便已經人聲鼎沸了。
張顯陽心下冷笑,整了整官袍,邁開了步子朝著臺階方向而去。
等他走上去,瞧見了是汪祺親自在門口迎往來賓客,他一擰眉,快步上去,揚聲叫汪祺。
門上站著的青年回過頭,一雙眼中盡是悲痛,不是汪易昌的嫡長子汪祺卻又是哪個?
汪祺今年正好二十三,生的樣貌堂堂,加上他常年練武,早年又從在軍中,汪易昌這幾年打倭寇,他也沒少跟著在海上出戰,是以整個人膚色有些黑,雖不至黝黑的地步,但也絕不是養的紈絝樣的富家子弟那樣的細皮嫩肉,不過也正因為如此,反倒更襯得他英姿不凡,器宇軒昂。
張顯陽腳下頓了頓,在他身邊兒站住:“你親自在門上迎客?”
汪祺同他見過官禮:“家中大喪,如今也只有我能支應門庭,我不到門上來迎客,還叫哪個來?大人裡面請吧。”
張顯陽反手摸了摸鼻尖兒:“本府本來還另有話想問你,可你要在門上迎客,便不方便說話了……”他有些故弄玄虛,頓了一回又問汪祺,“你母親可還好嗎?”
這話意思再明顯沒有。
果然汪祺立時變了臉色:“大人有話要跟我說,想是很要緊的事情,我讓二弟在門上應付一陣不打緊。只是母親自昨夜就暈死過去兩回,眼下委實不大好,大人有什麼話,還是跟我說吧。”
他是個孝順孩子,加上當年他要從軍,汪夫人不願意,無非是覺得倭寇兇狠,真的打起仗來,刀槍箭棒是不長眼的,難免會受傷,據張顯陽所知道的,汪夫人為此跟汪易昌鬧過好幾回。
只是終究是架不住汪祺自己願意,或許是打小耳濡目染吧,就是鐵了心要從軍打仗去。
不過他知道自己這樣子幹,叫汪夫人一顆心終日懸著,是以就更加的孝順。
眼下張顯陽聽他這樣說,自然不好再說什麼,反正這事兒也不是非要拉了汪夫人來問的,只是要糊弄汪祺,就更麻煩些罷了。
汪祺不好叫他在大門口等著,往來賓客們瞧著,也不成樣子,故而叫人先引著他進了府,卻沒往靈堂去,而是在抄手遊廊盡頭的一排廂房那兒尋了一間,迎了張顯陽進去等一等,他在門上等著他二弟來替下他後,便也就提了步去尋張顯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