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池春和吳贊他們是旁觀者清,或許在張顯陽剛剛發難時還沒想明白,可此時張顯陽匆匆而去,看似是怒極不願多待,實則帶了些落荒而逃的架勢。
再往前頭想,張顯陽是何時拿話來激鄭揚的?
鄭揚一開口,分明是在為難他,打從坐下來說話,鄭揚開口的第一句話,就照著張顯陽的心窩紮了過去,話裡話外又十分偏頗汪易昌,再加上蔣招昨日來過一趟,到底說了什麼,張顯陽不得而知,便會無端生出更多的猜疑。
如此種種聯系在一起,他慌了,他怕他們知道了什麼——可是他怕的,又究竟是什麼呢?
鄭揚這會子冷靜了下來,又惱自己沉不住氣,撩了袍子下擺重新坐回去:“上了他的惡當。”
“也無怪你生氣,張顯陽這一番話說的——”衛箴嗤了聲,眼中有深思,“也說不準,他故意叫我們這樣以為,實則還是另有盤算呢?”
“你是說,他故意做出一副落荒而逃的架勢?”鄭揚咦的提著音調問他,“圖什麼呢?通倭這種事,本來就不是一兩句話說得清的,也沒道理聽信誰的一面之詞。他說握有實證,前頭說的那些話,我估摸著,他所謂的證據,也無非是汪易昌報給他的人頭數,跟最後實際發出去的錢數,是對不上的,他順勢往下查,大概是查到了些什麼。可你又要想,汪易昌要是在這上頭動手腳,這麼輕易就叫他拿住?”
鄭揚一面說,一面搖頭:“沒有人會這麼心大,誅九族的大罪,不說不留痕跡,反倒露出這麼大的把柄,叫人家有跡可循,這不是找死嗎?”
他的意思,衛箴明白,便順著他的話往下說:“可你想過沒有,這世道,有幾個人是真正兩袖清風,一身正氣的呢?張顯陽的身上,就真的沒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做出這番姿態,極有可能是先示弱服軟,畢竟蔣招來過,福建的很多事,瞞的了我們,卻瞞不過蔣招。從前蔣招不說,也許是沒當回事,也許是無傷大雅,但現在攤開了說,我們難保不把這些跟通倭案情聯系起來想,他又怎麼說?”
鄭揚反手摸著下巴,摩挲了好一會兒:“你說的也有道理,先做了個外強中幹的樣子……他應該知道的,這樣子借機遁走,誰也不是傻子,便是我一時盛怒之下想不通,你也立時能醒過這個味兒來,既是這樣,他還要這麼做——”
他話到此處,聲兒又戛然而止,偏了頭,眯縫著眼睛盯著衛箴打量。
衛箴不動聲色的擰眉:“明日一早,我走一趟府衙,你就不要去了。”
若換做往日裡,鄭揚是絕不可能嚥下這口氣的,張顯陽不是不待見他嗎?不是不想跟他多費口舌嗎?他偏是不會叫張顯陽如願。
張顯陽越是不叫他往府衙去,他就越是要去。
橫豎他身上也領著欽差旨意,張顯陽敢再三的推諉,什麼內情都不跟他交代,他就敢抬了聖旨出來壓人。
什麼福建巡撫,在他面前,根本就排不上號。
但今次鄭揚卻顯然內斂的多。
他點了頭:“要我走一趟汪將軍府上,看看他如今是個什麼情形嗎?”
衛箴說不用:“先不驚動他,他到底沒接到任何旨意,咱們就只當他不知情,先不打草驚蛇了,既安排了人盯著都指揮使府,咱們就不需要再露面,他要是裝的,或是跟京中有聯系,那也坐不住,早晚他得自己先動起來。”
他說成吧,肚子裡的火兒還是沒徹底消了,但別的話也懶得多說,衛箴有衛箴的成算,他們倆辦案行事,一向不是一個路子上的,他不給衛箴搗亂,但衛箴也清楚,他暗地裡總歸有他自己的手段。
鄭揚略坐了坐,起了身,說是要出去透透氣,順道買些福州特色的小吃回來,還問謝池春要不要一道去,得到的自然是拒絕,他倒也不覺得有什麼,自己揹著手,慢騰騰的出了門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