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顯陽大概沒料到,鄭揚這會兒就同他算起賬來。
蔣招來過,半年前發生的事情,就全都隱瞞不住,他知道衛箴和鄭揚一定會過問,但沒想過會過問的這麼快。
怪不得打從他進了門,一幹人就陰陽怪氣的,連個好臉色都沒給他,原來是為了這麼一宗事兒。
“人心不穩,還叫本府殺人?”張顯陽冷笑駁回去,“本府說了,從一開始,是本府考慮不周,難不成出了事,還要以暴制暴?鄭公權重,昔年若遇此等所謂刁民、刁官,都是鐵血手腕,不留情面,只是本府讀的是聖賢書,做的是福建一省的父母官,實在學不來鄭公的手段和狠辣。”
鄭揚眼中的肅殺一閃而過,沒逃過衛箴的眼。
張顯陽會出言不遜,出乎衛箴意料,但是張顯陽此舉……他倒更像是有意在激怒鄭揚……
激怒了鄭揚,對他有什麼好處呢?
好處他一時想不到,但總歸今日是沒法子再好好說話。
他們就住在這裡,要問話,什麼時候都能問,可是氣氛弄得這樣僵,他跟鄭揚對峙著僵持不下,他們要打圓場,就只能叫他先回去,改日再說這件事。
想到這一層,衛箴心下便是一沉:“鄭公,事情總要分個輕重緩急,有些事,也不是今兒個就能論了的,況且張大人為巡撫,如何處置這些事,自有他的道理和分寸,也不是你我應該插手過問的。”
他其實沒太想明白,鄭揚為什麼突然就問到了張顯陽臉上去,先前也沒跟他打過商量,好似是心血來潮,但又不像……
但是不管怎麼說,鄭揚已經被張顯陽幾句話激怒了,兩個人劍拔弩張的,這時候,誰再多說一句,張顯陽就有了足夠的理由拔腿就走。
留?怎麼留呢?留下來看他兩個拌嘴,甚至要動手嗎?
可他這時候開口想勸想攔,顯然是已經遲了的。
鄭揚叫這幾句話激的火氣上湧,根本就沒有心思再去思考別的,至於張顯陽為什麼明目張膽的來惹他,他已經是想不到了的。
是以鄭揚拍案而起,手邊又正好放了只青瓷小杯,他袖口一震的工夫,茶杯就已經摔在了地上,應聲而碎了。
鄭揚咬牙切齒:“張大人,本公狠辣?”
張顯陽沒動,就坐在那裡,仰頭看他。
他是坐著的,氣勢本該落下一大截,可久居官場的人,什麼時候端什麼架勢,再明白沒有的,故而這會兒看來,張顯陽竟也不如和落了下風。
他反倒噙著笑:“鄭公,本府所言虛否,鄭公自己,不是更清楚嗎?”他說完才慢吞吞的站起身,站正了,沖著衛箴又是一個半禮,“衛大人,案子,本府想查,也想破,在福建的地界兒,通倭不是小事,一日不查辦了汪易昌,本府的心就一日懸著放不下,只可惜——”
張顯陽是話有所指,眼睛還瞥了一回鄭揚,可聲音又戛然而止,收住了前話,立時轉了話頭:“明日本府在府衙中,等著衛大人,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