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箴起了好奇心:“那為什麼拒絕了他?”
“因為我能力始終有限。”她稍稍偏頭,正好同衛箴四目相對,“今天幫了他,明天幫了別的孩子,可是這天下受苦受難的人那樣多,我能幫幾個?又能救幾個?”她一面說,一面苦笑了聲,“我就那麼點俸祿銀子,連給自己買個好點的宅子都辦不到,當初住的地方,也還是租下來的。我幾乎從小在京城的,長了這麼大,卻連個自己的院子都沒有,還拿什麼去救別人?再說了……”
謝池春深吸口氣,話鋒一轉,又說到了小乞兒身上去:“他活不下去,就要去偷,將來再大些,是不是要去搶呢?那小二也說了,從前不是沒施捨過他,後來是自己被扣工錢,才不敢再給他。他要活,難道別人就不要活了?”
“若是身在那個處境中,我估計,也少有人還能替別人著想。”衛箴語氣沉著又冷靜,“他又只有不到十歲,自己都要餓死了,難道還顧著別人是不是會被扣工錢?”
“不,他該顧著的。”謝池春掀眼皮看過去,顯然不認同他的話,“小二於他,是有恩的。從前的施捨,都是小二力所能及的在幫他,也許沒有那些施捨,他早就餓死了,可是他還要去偷包子,害小二被扣工錢,這不是以怨報德嗎?而且你說錯了,人本性如何,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最真切的體現出來。”
她說著抬了抬下巴:“我在六歲父母雙亡,卻從沒有一日乞討過。走街串巷的,給人家洗過盤子刷過碗,也有為了掙三文錢走上十幾裡路送油的時候,後來認識了個拳腳師傅,那會兒他教我打拳,卻是給別人演了看,猴兒一樣的,他說什麼,我就得做什麼。可是,我從沒想過去偷、去搶,連旁人的施捨,我都沒想過。”
所以她才不願意帶上小乞兒。
衛箴明白了。
她小時候的經歷,他一概不知,即便是到了現在,他也仍舊不知。
她好像從不跟人家講,哪怕是跟喬嚴他們那樣親厚,她都沒說過小時候的事。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她小時候什麼苦活兒累活兒都幹過,在雙親去世之後,要吃的要用的,都是靠自己掙來的。
所以在她眼裡,小乞兒是不配跟著她的。
她有句話說的也不算錯,生性如何,很多時候,是骨子裡頭帶的。
小小年紀就會去偷,再長大一些,還了得嗎?
“那你就沒想過,把他帶在身邊,將來教養他,讓他走上正途嗎?”
謝池春卻搖頭:“我連自己都顧不過來,時不時還有外差,哪裡有工夫教養他。既然我沒這個把握能教好他,索性就不要沾上碰上,不然將來他真的不成器,反倒全是我的責任,可事實上,我又做錯了什麼呢?不過是今日一時好心,收留了他,僅此而已嗎?”
衛箴盯著她麵皮,許久後放聲笑了:“這世上總有人好心辦壞事,卻還不自知,到頭來,冠冕堂皇的說上一句,我原也不過是好心,便藉此將身上責任推個一幹二淨。阿春,你想的很開,也活的很明白。”
謝池春笑不出來,可是也無意在他面前訴說幼年時的悲慘。
挨過餓,挨過凍,挨過打,也被人騙過。
她七歲的時候,走了十幾裡的路,還爬了山,給山裡的人家送油,油送到了,人家卻不給她錢,哪怕就三文錢,都不給她,她張口要,就平白捱了一頓打。
那時候不大懂事兒,回了城裡,找賣油的老闆去要工錢,卻為這個丟了這個掙錢的路子,一前一後,捱了兩頓打。
現在回想起來,沒有人做錯,人有些私心,才是對的。
到底經歷的多了,見得多了,活的通透一些,沒什麼值得說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