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旗身手是極好的,不會連我靠近了,都沒察覺,”他一面說,一面看她腳邊擺的一堆石子兒,嘖了聲,“有心事?”
心事是自然有的,但一定是不能與外人言說的,尤其是鄭揚。
糊弄是不可能糊弄過去,謝池春把兩手一攤,又拍了拍手心兒:“誰還沒個心事呢,誰又沒有個秘密呢?鄭公長這麼大,是沒有過心事,還是沒有過秘密?”
咄咄逼人啊。
人家說逼急了兔子也咬人,這話真是不虛不假,眼前的這只兔子,可不就亮出了尖利的牙齒,還有她鋒利的爪子,分明是要咬人了。
鄭揚卻難得的好脾氣,彎腰下去,又捧了好些石子兒在手心裡,胳膊一伸,遞到謝池春面前:“有心事是正常的,可叫心魔困擾了自己,攪擾的自己難安不寧,那還不如不去想。這世上的事,不都是船到橋頭自然直嗎?”
他一面說,一面喏了聲:“剛一直砸石頭子兒,砸不中河心?”
“河道太寬了。”謝池春深吸口氣,猶豫了下,從他手裡捏了顆不大不小卻渾圓的石頭,一揚手,手腕再一轉,貼著河面砸了進去,瞬間沒入河中,不見了蹤影,“這距離很遠,這距離,橫在很多人心裡。”
鄭揚眯著眼看她,他站的稍稍靠後一些,他一側目,正好看見她的肩頭。
這個身手矯捷,出手帶著精準狠辣的姑娘,卻也有著單薄的身形,她也是肩若削成的,哪裡就能扛得住那麼多事兒了。
鄭揚沒由來的上了手,謝池春是先聽見了些許石子灑落的聲音,緊跟著就覺得肩膀上一沉。
她心下一驚,偏頭看過來,瞧見了鄭揚那隻骨節分明的手,就正好握在她的肩膀上,還有著說不出的力道,不會弄疼她,卻莫名叫人安心的姿態。
她起初愣了下,眼神也有些迷離,鄭揚這算是……在安慰她?用他的方式,不言不語的,安慰著她嗎?
然則卻轉瞬之間,她目光繞過鄭揚,看見了面色不鬱正疾步而來的那個人。
謝池春喉嚨滾了滾,往後一退:“鄭公。”
鄭揚揚唇,連頭也沒回,只揚了聲往後丟話:“你還真是禦下有方,我不過與小旗私下裡多說兩句話,她瞧見了你來,就嚇的變了臉,你們北鎮撫司——”他拖長了音,才慢吞吞的轉過身來,腳尖兒也轉了個方向,正好站定時,對著的是衛箴,“什麼時候連人的私交都要管了嗎?”
“北鎮撫司不管下屬私交,但我,卻是要管她的私交的。”衛箴說的理直氣壯,好似這本就是應該的事情一般。
謝池春心跳快了些,可又想起他先前種種,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從飄飄蕩蕩到安定下來,也正是從雲端又跌落入塵土中。
她抿平了唇角,抱拳做的是個官禮,卻一言不發試圖偷溜離開。
衛箴人一橫,擋在了她面前:“去哪兒?”
謝池春越發把腦袋低下去,眉眼直跳,還是怕,她還是害怕衛箴的。
她覺得自己上下牙齒都在打著顫,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分明她什麼也沒做,是鄭揚找過來的,而且她跟鄭揚話都沒說上兩句,但衛箴這架勢,活像她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他抓了個現行,眼下是興師問罪的。
憑什麼?就憑……就憑她愛慕他嗎?
謝池春有些賭氣,有些不甘心,猛地抬頭,正好對上衛箴如春水般深沉的一雙眸,她沒由來打了個頓,但很快找回了思緒來:“我是老大的犯人嗎?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要老大盯著我,也都要跟老大交代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