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日跟衛箴也說笑打鬧慣了,衛箴也懶得理他,往窗戶旁的圈椅坐過去,揚聲就叫鄭公。
鄭揚早落了座,但是有些心神不寧的樣,點了點扶手,有一下沒一下的,輕叩聲入了衛箴耳中,莫名叫他心頭一沉。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衛箴都有些不耐了,他才帶了些陰陽怪氣的調子:“濟南府守備太監楊明禮,當年要認在我跟前,但他這個人從前很有些偷奸耍滑的名聲,你知道吧?”
楊明禮不算是從沒頭沒臉的小太監爬起來的人,他怎麼發跡的衛箴不清楚,但總歸鄭揚當年還管著禦馬監的時候,這個楊明禮,就已經做了司禮監的秉筆太監了。
這事兒說來衛箴很費解,司禮監和禦馬監,沒有誰比誰更好那一說,楊明禮能進了司禮監,佔據一席之地,將來也不怕他沒有高升的時候,沒那個必要,非得要攀附上鄭揚才行。
但這個人好像生了個死腦筋,這事兒他當然是知道的,為這個,楊明禮後來叫司禮監的幾個老太監看不過眼,合夥兒排擠他,最早那會兒,是把他擠兌到了南直隸去。
鄭揚看他眼中寫著瞭然,又接上前頭的話:“是我把他從南京弄回來的,沒少費力氣。說真的,我真不待見那樣偷奸耍滑的人,嘴上抹了蜜一樣,但就是不正經的幹實事兒,這樣的人,留在身邊是禍害,禍從口出的道理,在宮裡頭更得明白。不過他被排擠出司禮監,叫擠兌到了南京去,我才願意多看他兩眼了。”
衛箴嘖的咂舌:“你也不是有善心的人,他雖說為了討好你才落了這麼個下場,你也不至於為這個,就把他撈回來,你既知他是叫人排擠走的,把他撈回來,那不是打司禮監的臉嗎?這不……”
他話沒說完就收了聲,扶了扶額:“你當年,就是為了打司禮監的臉吧?”
鄭揚聳聳肩,顯然預設了:“不過也是後來上了心,留意了他在南京的舉動,覺得我最早看他,有些偏頗,橫豎這裡頭也不跟你說那麼詳細,總歸人是我弄回來的,這你知道,但他後來到濟南府做守備太監,也是我的意思,這你知道嗎?”
“你——”衛箴在他話音落下的同時就眉頭緊鎖了。
守備太監看起來像是從京裡頭外放了,但實際上是很要緊的位置,不然鄭揚當年也不能心甘情願自請去了大同。
鄭揚想幹什麼呢?他先舉薦了他徒弟到福建,這個楊明禮,在陛下眼裡,雖說不是他徒弟,也沒認作幹兒子,但總歸算是他鄭揚的人,他又把人舉薦到了濟南府……
鄭揚大概其也知道他在想什麼,又點了點扶手:“我沒那麼多心思,私心是有,不過指著他們將來能說上話,我真有個什麼事,也有人能站出來給我求個情,不然領著一幫小子,有什麼用?”
衛箴哦了一嗓子:“那你真是深謀遠慮。”
這話說來有些嘲諷,但鄭揚心裡有事兒,哪裡顧得上跟他計較。
衛箴是聰明人,把前頭聯系在一塊兒想,臉色登時變了變:“楊明禮出了事兒?”
鄭揚長嘆口氣:“我才進濟南府,他就是知道信兒的,但是一直沒到驛站來給我請安,我覺得有古怪,就打發人去打聽是怎麼回事,這才知道……楊明禮素來跟福建有聯系,他倒也沒聯系別的什麼人,就是跟我徒弟偶爾同書信,但是眼下不知是怎麼個意思,知府把他軟禁了。”
衛箴覺得頭皮一緊,渾身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濟南知府說好聽點也算一方大吏,可但凡有些見識的,多少都該知道楊明禮跟鄭揚的關系,再說了,誰給他一個知府這麼大的權利,敢一聲不響的,軟禁守備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