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也是這宮裡的大太監,皇帝從前看在昭德宮的面兒,他就是一時有了輕狂的,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旁的人就更不會拿他怎麼樣了。
是以當著這麼些人,生生捱了一腳,劉銘的面子是肯定要落了。
只是他又顧不上這個,一個咕嚕跪起來,哪裡敢跌坐在那裡不動。
劉銘整個人是弓著身趴跪在地上的,連連磕了好幾個頭,一個比一個響,口裡唸叨的,無非是請陛下息怒一類的話。
懷章是跟著來的,見他這樣,暗自搖頭。
皇帝的氣沒隨著這一腳就消了:“你這殺才,是如何……”
皇後從後頭跟上來兩步,蹲了個禮打斷尚在盛怒中的皇帝:“陛下,還是先叫李太醫回話吧,要處置個奴才,什麼時候不能夠呢?”
皇帝眯了眼,斜過去看她一回,到底忍了口氣。
他腳在龍袍下擺踢了一把,往拔步床方向去,揚聲又叫李令嚴。
李令嚴至此時才敢上前去回話,又揣著十二萬分的小心和謹慎,生怕半個字回的不好,也要受這雷霆之威的波及:“殿下傷的最重的,在脖子上,陛下從前聽聞人家有摔斷腿,可聽說過,有摔斷了脖子的嗎?”
其實這樣回話最穩妥,說的太詳細,皇帝也未必聽得懂,這樣同他講,他反而能立時明白。
但就因為是立時明白了,皇帝也一時倒吸了口氣:“這樣厲害?”
李令嚴跪在那裡,磕了個頭:“既嚴重,也不那樣嚴重。”
他模稜兩可的話,叫皇帝的怒火一下子又拱上來。
皇後見狀不好,怕他又動怒發火,便趕在他前頭問李令嚴:“李太醫,你是太醫院的院判,禦前是這樣子回話的嗎?殿下的傷勢,到底是嚴重還是不嚴重,你別叫陛下憂著心。”
李令嚴一面說不敢,一面才又細細的回:“臣已經為殿下開了方子,殿下若然三日內能從渾噩中轉醒,臣便可保殿下無虞,可殿下要是——”
他把尾音拖長,之後的話,不必說出口,眾人也沒有不明白的。
那話不吉利,當著病床前頭忌諱,在皇帝面前更忌諱。
皇帝面色鐵青,叫懷章:“你親自去,這殺才服侍主子這樣不盡心,先賞他五十個板子,其他的,容後再議!”
這裡裡外外的,還不是為著昭德宮,才沒立時把劉銘拉出去砍了嗎?
皇後聽了這話,臉色登時難看極了。
懷章也是下意識就去看皇後的臉,只是又悄悄的,怕她瞧見了更往心裡去。
傷了七皇子,又的的確確是劉銘沒服侍好,如今七皇子病重,能不能保全下來,都要看老天爺的意思,三天,只有三天啊……都成了這樣子了,陛下方才一腳踹下去,顯然是盛怒,但這會子卻沒要了劉銘的命。
懷章心下長嘆一聲,領了差事,叫左右叉了劉銘便退了出去。
皇後的目光一直落在皇帝的身上,她站的靠後些,便盯著他背影看。
皇帝能感受到那道目光,須臾回頭去看她:“馮妃知道了嗎?”
她簡直想咬牙切齒,一股子無名恨意湧上來,搖了頭說沒有。
“你去一趟吧,她知道了,少不得要鬧個天翻地覆,再嫻靜的人,孩子成了這樣子,也耐不住心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