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則衛箴前腳邁過堂屋門檻,就肅著嗓子呵住喬嚴:“你不用跟著我。”
喬嚴幹巴巴的吞了口口水,腳步卻止住了,他倒是很老實,果真沒有再跟上去,眼看著衛箴的身影越行越遠,他知道,這是找徐奉去了,而有關于徐奉的身世……
北鎮撫司的詔獄,陰暗不見天日,各色的刑具擺的整整齊齊,看起來就很是駭人,再加上詔獄早就是名聲在外的,人人提起詔獄二字,便無不膽戰心驚。
昏暗的光線,陰森的感觸,衛箴腳步很重,從臺階上,步步下來,一下比一下重。
他負手而下,遠遠地,已經看見了被關在牢房中的徐奉。
徐奉關在詔獄中不過短短幾日,人卻已經消瘦了一大圈,這是一種關乎精神上的折磨,因為衛箴是打定主意晾著他的,也就沒叫人拿了他來上刑。
他顯然是看見了衛箴的,因關了幾天不見日光,眼神也有些不大好了,手背在眼上抹了一把,等放下手,看見近了前來的衛箴,哦了一嗓子,重又坐回牆角那裡去:“是衛大人啊,關了我很多天,我還以為,北鎮撫司,早完了我這號人。”
衛箴嘴角上揚了一陣子,站了很久:“徐奉。”
他聲音其實淡淡的,可莫名有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引得徐奉側目看過來,人也不自覺的挺直了脊背。
衛箴盯著他,一直沒再開口,許久後眯了眼睛:“我今天,聽到了一個故事,現在興致不錯,想起你,便來與你,也講一講這個故事,我想,你應該會感興趣。”
徐奉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不過坐在那裡也不接話,眼睛直勾勾的,眼中卻沒什麼光。
“十五年前——”
衛箴丟出這四個字,因一直盯著徐奉,便把他突變的臉色收入眼底,於是咧嘴不屑嗤了聲:“那年的鄭揚,才剛剛十九歲,彼時西廠初立,鄭揚大權在握,那些年間,他幹過很多壞事——諸如殘害忠良、結黨營私、以權謀私等等。”
徐奉喉嚨處滾了一滾:“這與我,有什麼……”
“還是十五年前,大名府出了一件潑天大案,徐奉,你在沒有被徐肅收養前,就是大名府人吧?不過十五年而已,你全忘了嗎?”
他話到此處,徐奉臉色才徹底變了,那種慌亂是騙不了人的。
衛箴說了句很好:“看來你沒忘。大名府都督吳鎮鳴,在十五年前被慘通敵賣國,陛下震怒,下旨將吳家滿門抄斬,吳都督一生戎馬,軍功累累,卻落了個如此下場。而當年一樁慘案,上摺子參了吳都督的是鄭揚,到大名府拿人的,還是鄭揚。徐奉,我說的沒錯吧?”
徐奉好似失去了所有的聲音,滿目惶恐,眼神也有了些許閃躲。
衛箴譏笑:“可是還有一件怪事,想聽嗎?”
“不……”徐奉的聲音很小,半天才找回聲音,很不容易,艱難的丟出了一個不字。
然則衛箴理都不理他:“都督府上下一百四十三口人,滿門抄斬,卻只一百四十二具屍體,當年知府上報朝廷後,陛下仍舊交由西廠去查,可連鄭揚那樣的人,都沒能查出個所以然來,我剛才派人去調了當年案宗,才發現,少了的那具屍體,是吳鎮鳴的小兒子——吳欽。出事那年,吳欽年僅六歲,之後的這十五年,我相信,鄭揚一直都在找吳欽,可是,他一直都沒找到。徐奉,你說,連鄭揚都找不到的人,本事大不大?”
“衛大人,你究竟想要說什麼?”徐奉的聲音裡苦澀更多,好半天才抬起頭來,早就沒了初見衛箴時的敬畏與恐懼,他的眼中,只剩下了滿目恨意。
“我是該叫你徐奉,還是該叫你吳欽?”
徐奉卻笑了,笑的蒼涼又可悲,聽的人心裡很難過。
他扶著牆,緩緩站起身來,一步步的挪向牢房門口方向,兩隻手一抬,帶著鐵鏈叮當作響,握住了監房門上的木柱:“你不是都知道了嗎?又有什麼好問的。我真沒想到,衛大人本事這麼大,鄭太監多年沒能查出的事情,短短幾天,衛大人就弄了個清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