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之所以會自請入錦衣衛,無外乎過往的百年間,外有錦衣衛,內有東西廠,冤假錯案不斷,再有司禮監掌印太監稍稍亂政,便會鬧得朝堂不寧,天下不安。
但是衛箴要的,到底是什麼呢?他對徐貴妃,似乎有足夠的容忍度,也從不曾慫恿長公主殿下率領眾宗親斥責徐貴妃。
所以衛箴突然說起徐貴妃,她迫切的想問清楚,他此時在想什麼。
謝池春放下手,目光真切的望向他:“只是有些好奇,而且老大總是能想到很多事,我連想都不敢想,或是心思都不會往這上頭轉,我要在北鎮撫司當差,總歸要學著更加長進。”
衛箴哦了聲,自然知道她是冠冕堂皇的扯謊,只是不拆穿,反倒十分有耐心的:“你已經很長進了,不過說給你,也沒什麼,說穿了其實是不值一提的,你不曾想過,是你心思純良,未曾經歷朝堂黨派起落罷了。”
她啊的拖長音,也對,能同徐貴妃扯上關系,勢必要與前朝黨爭有關的。
不過謝池春沒言聲,只是一面走,一面把目光落在他身上。
衛箴在她頭上不輕不重的拍了把:“仔細看著路。”
他嘴角隱有笑意,見她挪開眼,才繼續說:“你知道當初鄭揚提督西廠不到五個月,徐貴妃就像陛下舉薦了劉銘做禦馬監的提督太監嗎?”
她說知道:“我還知道劉太監比鄭公晚幾年服侍貴妃,但是在貴妃跟前很得臉,所以那時候我還覺得,這樣的安排,也無可厚非,畢竟鄭公已然提督西廠,又是貴妃心腹,未免他樹大招風,樹敵太多,惹得陛下猜忌,叫他把禦馬監的權柄移交出去,也合情合理。”
“你想錯了。”衛箴雙手往身後一背,“陛下雖專寵徐貴妃,前朝政事也多不怎麼過問,小事通常不了了之,大事能化小的也都化小了,但絕不是個疑心病極重的人。”
他睇過去一眼,又續上:“禦馬監掌騰驤四衛營馬匹及象房等事,鄭揚若不得陛下信賴,就憑徐貴妃三言兩語,就能手握大權了?”
“那……”她感到困惑,眼中的茫然毫不掩飾,“按老大的意思呢?”
“他提督西廠後,徐貴妃立馬安排了劉銘接替他在禦馬監的地位,這證明,劉銘在陛下的心目中,是可以代替鄭揚的,這麼說,還想不明白嗎?”
謝池春一雙杏瞳倏爾放大,瞪圓了看他。
原來是這樣的嗎?
所以他才說,徐貴妃的確厲害。
至少在制衡之術上,她可謂十分精通了。
鄭揚仍舊是她的心腹,也和從前一樣,只會為她辦事,但絕不會做大到脫離徐貴妃的掌控,因徐貴妃把他所有的後路都封死了,倘或生出二心……
提督西廠之事,一向都是禦馬監提督太監來做,當年也不過是,鄭揚實在是徐貴妃心腹中的心腹,世人才忽略了這一點而已。
徐貴妃何以會在他提督西廠不到五個月,就急著叫劉銘接替他。
謝池春抿唇:“那老大覺得,貴妃娘娘對鄭公,是什麼樣的態度呢?”她不解,“我不太能夠弄明白,內宦所能依仗的,從來都只有陛下和自己身後的主子,對鄭公而言,便是陛下與徐貴妃。貴妃在他初接手西廠時,就生出防備之意,如此看來,豈不是主僕之間,嫌隙早生嗎?”
鄭揚生有傲骨,不是個隨隨便便就會附逆成奸的人,他這些年提督西廠,斂財、謀權,這些事情全都幹了,草菅人命也不是沒有,狂妄不羈,從來不怕得罪人,元勳貴戚之家也不例外。
這樣的人,會報恩,卻絕不會那麼好掌控。
如果在他沒位高權重時,也許會伏低做小,對徐貴妃言聽計從,可隨著他手中權利越來越大,徐貴妃的話,只怕他多半表裡不一,而徐貴妃深知是這般,當初才會有那樣的一手製衡。
衛箴沖她搖搖頭,沒再回她,這種事情,反正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她有傷要在他府上住下來,也有的是時間與她分析這其中的關系和厲害。
他腳步一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