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神遊良久,於其餘諸人悄聲商議的話語充若未聞,待得回過神來正要凝神傾聽,卻聞得不遠處一個高亢聲音呼道:
“奚冠子,莫顧自己瞧,倒將榜文念出來叫海河派的兄弟們聽聽!”
那被稱作“奚冠子”之人應聲“好!”,旋即誦道:
舊朝陳弊,專權玩橫。朕自臨禦以來,十有三年矣,中間圖任大臣,期於輔弼,以臻至治。立中書省以總天下之文治,都督府以統天下之兵政,禦史臺以振朝廷之紀綱。豈意奸臣竊持國柄,枉法誣賢,操不軌之心,肆奸期之蔽,嘉言結於眾舌,朋比逞於群邪,蠹害政治,謀危社稷。賴神發其奸,皆就殄滅。此天恩萬幸,豈不警覺?是故廢除中書省及丞相,分諸吏、戶、禮、兵、刑、工六部,仿古六卿之制,俾之各司所事。先前大都督府分設為前、後、中、左、右五軍,五軍都督府互不統轄,聽命兵部。另立民戶、軍戶、將戶,儒、醫、校尉、力士、弓鋪兵、工匠、廚役、裁縫各出其間,願萬民安樂,國泰康祥。昭告定欽。
奚冠子誦榜文餘音未落,便聽一陣“嗚嗚呀呀”聲吆喝不停。
眾人好奇,回身向吵鬧處瞧去,見原是一幫赤腳敞懷的髯須大漢,圍著一個身著道袍的年輕道士。
茶棚一席人聽那道士誦完榜文,也是七嘴八舌的議論不止。但那群大漢聲音洪亮,音量直蓋過茶棚中的聲響。
聞得議論中“都督府”、“禦史臺”、“中書省”、“丞相”等語不絕於耳,杜逢妤心中好奇,道:“咱們去那邊聽他們講些什麼!”
道胸應道:“好!”餘人也隨即跟上,舍茶棚又行向張榜一處。
張無忌見茶棚中坐著不計其數的江湖之士,忖:當日我與敏敏撞見青海派、橫斷劍派諸人奔赴應天,還道是兩派幫眾貪功慕名、求封心切,以今日架勢觀,群豪倒是皆對這武林大會推崇有嘉。只怪我當日想得簡單,卻也小覷了武林大會個中蹊蹺……
一念未盡,又聽那群大漢中一人大聲道:“‘另立民戶、軍戶、將戶’,‘儒、醫、校尉、力士、弓鋪兵、工匠、廚役、裁縫各出其間’,是何話意?”
此時眾人來到這群大漢身後,又抬眼瞧那榜文。
杜逢妤一路看完,悄聲道:“‘儒、醫、校尉、力士、弓鋪兵、工匠、廚役、裁縫各出其間’,莫不是說‘儒者世代為儒,醫者世代為醫,校尉世代為校尉’?”
蘇藜兒點下頭,見一旁“誠邀列次江湖武林諸門諸派豪傑名士詳造登冊名錄”與“胡惟庸餘黨漏遁者緝捕懸賞名錄”的榜文皆在,拉了牧文平的手,在他耳畔卻不知說些什麼。
道胸在旁亦點頭道:“儒者的子孫便是儒者,醫者的子孫便是醫者。可頗有幾分‘刻舟求劍’的意味。帝王能求‘安穩’,是百姓之福,只是法令如這般按圖索驥,卻叫人心中違拗難當。”
杜逢妤挽住楊璩的手臂,拉了梅弦月,伸手一指道:“師叔師姐你們瞧,那便是武林大會的榜文名錄!”
二人抬眼瞧去,見榜中門派羅列甚多,張無忌在旁也已望見榜文“冠封‘大明聖朝神勇第一武師’”,“爵發奉祿從三品五十二石”字樣,待又側眼看到“胡惟庸餘黨漏遁者緝捕懸賞名錄”,更是倍加關注。
裴定雲見到張無忌望著那緝捕懸賞名錄出神,心中惑道:這曾俠士緣何這般在意捕賞榜文,一路未聽道胸師父講起曾俠士師承,對他的淵源來歷、身屬門派實是一無所知,究竟是刻意隱瞞還是另有隱情,卻是不可得知。心中此念一起,登時戒心大盛,不由得更為關注其一舉一動。
眾人自顧觀看間,那茶棚掌櫃卻一旁迎得上得前來。
眾人起初也只道是商家上前包攬生意,卻不意這掌櫃徑直走向牧文平,在他身前停步,拱手謙謙敬敬道:“敢問這位公子是否與‘巨鯨幫’有舊?”
未待牧文平答話,他身側的蘇藜兒已自驚訝不已。她素知牧文平四叔是巨鯨幫潤州塢舶分堂堂主,但也是牧文平親口相告。今日遇到一個未謀一面的茶棚掌櫃突然間道出此語,著實吃驚非小。
牧文平驚奇也不在蘇藜兒之下,轉身回禮道:“正是!不知掌櫃怎生稱呼?又如何得知?”
那掌櫃答道:“在下巨鯨幫柳嶽堂孫稗皖。公子腰間佩著敝派信物‘鰈骨串珠’,小的如何瞧不出來?”